为他也曾中过她的银针,只是那一次,她手下留情了。
欣赏之余,他眼底还有些复杂的浓意,有责备、有担忧,云溪不可能知道,方才那一刹那,他心底到底有多挣扎,当她疾速迎向了孟青山的快剑,他想出手,却已经来不及。担心她,怕她躲不过孟青山的剑,相信她,他曾见识过她的身手,责备她,怪她不该随意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所有的情绪在那一刻泉涌!
直至她冷然地转身,安然无恙地向他走来,他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无声地叹息,真是个独立倔强的女人!
“走吧。”他淡淡一笑,那笑容却是绚烂到了极点。
“休想走!”孟家的人在后边大喝一声,闪闪发光的长剑,朝着云溪背后刺来。紫色的玄气萦绕在他身周围,像蚕茧一般将他牢牢地包裹其中,他的身形向前冲倾,直有破茧重生之势。
云溪停下了脚步,伸手将小墨推到了龙千绝的身边,淡淡的语气道:“小墨,把眼睛闭上!”
不想让儿子看到她杀人的场面!
云小墨没有质疑,乖乖地闭上了眼睛,薄唇轻抿。
龙千绝伸手将他往怀里一带,让他埋入了他的怀中,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之中波光粼粼。
云溪眸光微敛,计算着长剑和她之间的距离,六寸、四寸、二寸……
紫玄高手眼见着就要得手,愤怒的脸孔上绽出了一丝残忍的笑意,突然,视野之中,她的身影动了,明明还在眼前的白影,倏地不见了。
背后突然袭来一阵寒意,森冷无比,他的双瞳逐渐放大,露出了惊骇之色。
“喀!”
一柄短刃插入了他的背脊,正对的恰好就是心脏的位置。
她怎么可能……这么快?
紫玄高手临死还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
紧随他身后而来的其他紫玄、青玄高手见到这一幕,纷纷驻足,不敢向前,这样诡异的身法和狠辣的杀人手法,实在是太骇人了,他们自问不是她的对手。
“走吧。”龙千绝弯身抱起了小墨,将他放到了自己的肩头,就像来时一样,一大一小,构成一幅美好的画面。
心里莫名地流淌过一抹酸酸的又暖暖的涓流,眼前父子俩的身影是如此的契合,或许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而她呢,她不过是来自异世的一抹幽魂,偶然间落进了云溪这个身体里,占据了她的身体。
说到底,她才是一个外人。
怔神之后,云溪朝着里边吹了声口哨,那口哨渐高渐长,而后又渐低渐弱,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地落入了每个人的耳中,听起来很是诡异。
霎时间,聚宝堂的四下里烟雾弥漫,不知是何人丢出了一些奇怪的东西,一落地就炸开了花,散发出浓浓的白烟。
原本就已经乱作一团的聚宝堂,此刻更加混乱了。
人们在白色的烟雾之中相互碰撞,寻找着出门的路途,你撞了我,我撞了你,有些甚至不分你我地殴斗到了一处。
聚宝堂的大门口,东方云翔和荣伯两人也跟着寻路踏出了门槛,若非云溪事先跟他们通了气,他们此刻怕也要被困在了混乱不堪的聚宝堂中。
远远地看着云溪三人温馨和谐的身影,东方云翔停驻了脚步,静静地目送着他们离开,心中仿佛遗失了一大片重要的东西,黯然神伤。
荣伯感受到了公子哀伤的气息,不由地劝慰道:“公子,她不适合你。”
“是不是我太奢求了?我是将死之人,不该心存期望的……”东方云溪哀叹了声,如水墨山画的眉宇之间笼罩着忧伤的气息。
须臾,他举步跟上了三人,心中明明想要放弃的,可是一双脚却不听使唤。
荣伯眉头蹙起,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让公子愈加伤心了。
或许,是他太过肤浅了,只想着那女子已有了私生子,所以配不上公子,却没有想过公子的喜怒哀乐会随着这对母子而转变。或许,他该放下成见,帮帮公子!只要公子能开心起来,就是豁出去他这条老命,他也心甘情愿。
容少华啪地一声打开了折扇,徐步走到落后几步的冰护法身边,狭长的眸子微挑着,看似不经意地说道:“你们尊主的品位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特别了?”
冰护法眸光一沉,冷声道:“容少还是管好你自己吧,我们尊主的事,不必容少挂怀!”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疾步离开,身影有些仓惶。
容少华无奈地轻笑,美眸流转,光华无限。
聚宝堂内的浓雾逐渐散去,里面的客人已走了大半,剩余的那些人要么仍扭打在一处,要么受了伤没法走动,方才突然从四下里冒出来投掷烟雾弹的人都已消失无踪,包括在拍卖会上闹事的几人。
孟贺秋怔在了原地,一时反应不过来,他万万没有料到聚宝堂今日会遭遇这么大的劫难,还有他的亲生父亲,也被人给杀害了。
眼神一阵游离,思索了一番后,他眼底的惧意和悲痛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浓的激动和兴奋。
孟家现任的家主死了,他的大哥又因为方才之事,被他的父亲撵出了聚宝堂,回家闭门思过,可以说是在孟家尽失了人心。那么孟家下一任家主之位,便非他莫属,也即是说,聚宝堂今日虽然遭受了重创,唯独他一人却是最大的受益者,从此之后,再没有人可以跟他争夺家主之位。
想到此,他棱形的唇角溢出了一丝邪气的笑。
“大家都别乱!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先自稳阵脚,处理好我们聚宝堂的事,至于杀害父亲的仇人,搅乱我聚宝堂好事之人,我孟贺秋一定不会放过她!”
他一番大义凛然的话,此时此刻,立即搏得了孟家长辈们的好感,反倒是聚宝堂的那些护卫们一个个冷眼看他,在心底暗咒,他分明就是想趁着大少失了人心之际,落井下石,太卑鄙了!
“二少,现在家主出了事,大少又做出那等有辱孟家的丑事。为今之计,还请二少出来全权掌管孟家的事宜!”孟贺秋身边的一名随从站出来道。
孟贺秋心中暗喜,表面上却仍是大义凛然地婉拒道:“那怎么行?我年纪尚轻,在孟家没有威信,何以担当此大任?再说了,孟家还有那么多的长辈在场,家主怎么轮也轮不到我的身上。”
“孟家的家主之位,从来是传给嫡子的,大少做了有辱孟家门风之事,自然是没有能力再担当的。试问孟家家主之位,舍二少其谁?”
主仆俩一唱一和,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一场戏。可是就算是戏,只要演得好,演得恰到好处,演对了时间,那么便是一出绝好的戏码。
聚宝堂刚刚经历了一场劫难,现在正是需要有人出来挑大梁的时候,几个孟家的老者相互交流了一下,很快便做出了决定。
“二少,现在孟家群龙无首,在大家还没有公开推选出真正的家主之前,就请二少暂时先担当家主之位,尽快地处理眼下之事吧。”
孟贺秋垂眸,眸光暗沉,掠过一抹冷光。这帮老东西,到现在这个地步了,他们还是不肯轻易松口。不过也罢,暂时就暂时吧,他有自信孟家家主之位,一定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当他再次抬眸时,眼底是一片虚心收敛的神色,接受了长辈们的提议后,他便开始放手处理聚宝堂的后事。
与聚宝堂相隔两条街,便是云溪买下的风云客栈。
云溪一行人没有回将军府,而是齐聚在了客栈的二楼。
临窗处,举目远眺,可以清晰地看到聚宝堂的一隅。它巍立于沁阳城繁华的大街,颇具气势,一眼望过去便能辨识它的特征。
“云娘子,孟家的人会不会找上将军府,去找将军府的麻烦?”李禄眺望着远处的聚宝堂,心底有些担忧。
云溪手中拿着一把木梳,悉心地替儿子疏离着墨发,好似在侍弄着一件艺术品,眼皮也不抬一下,道:“孟家的人还有很多事需要善后的……”她点到即止,不再继续说下去。
母子俩一前一后,梳着头发,小白窝在桌上打盹。母子俩加上一只小兽,完全沉浸在他们自己的世界里,对于围观他们的几人视若无睹。
“小墨,以后不许再私自出门,让娘亲为你担心,知道了吗?”
“嗯,小墨知道了。”
“以后再遇上坏人,也不许再随便逞能,这天下大得很,能人辈出,你不是每一次都能这么幸运的。”
“嗯,小墨知道了。”
“以后也不许再去找什么爹爹,你如果真想要爹爹,娘亲会帮你找一个又帅又有钱的爹爹!至于那些来路不明的男人,以后见着都要绕路走,听到了吗?”
“哦,那娘亲什么时候帮我找爹爹?”
“改天吧,最近还得参加你太爷爷的寿辰,娘亲暂时没空!”
“……”
听着母子俩的对话,围观的几人纷纷被雷了一圈,这世上有这样奇怪的母子吗?
龙千绝微眯着狭长的眸子,所有的表情都掩藏在了银色的面具之下,他的唇线紧抿,线条的尾稍微不可见地向上扬起,难掩雅致风华。
显然地,当她说道来路不明的男人时,他分明捕捉到了她若有若无的余光瞄向了他的方向。呵,来路不明的男人,原来在她的眼中他就是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
女人,居然还想给他的儿子找一个爹,是不是先要问问他这个亲爹同不同意?
荣伯细心地观察着自家公子的神色,当云溪说到要给儿子另找一个爹的时候,他分明感应到了公子周身气息的波动。他心思一动,插嘴道:“小墨,你之前不是说,要我家公子给你当爹爹吗?你看,这次你被聚宝堂的人困住,他们要求拿一千万两黄金赎人。我们家公子二话不说就连夜筹集了一千万两黄金去救你,对你可是极好的……”
“荣伯!”东方云翔喝止了他,如墨的眉毛轻颦,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荣伯收到他的不悦的神色,便立即收了声。
云小墨点了点头,道:“嗯,我喜欢翔叔叔,也很想让他做我的爹爹。”
龙千绝不满地轻咳了声,重重地咬字道:“小墨,我才是你的亲爹。”
云小墨偏头,为难地朝着他的方向瞄了一眼,黑葡萄般闪亮的眼珠子左右转着,思衬了许久,软软的童音道:“可是,我是先让翔叔叔做我爹爹的,你来晚了一步,我不能见异思迁的!”
龙千绝哑然,这孩子什么思维,连见异思迁也用上了。
云溪嘴角抖动了下,捏了把儿子的小脸:“小孩子不要乱用成语!”
东方云翔浅浅地一笑,一瞬间,仿若万千的曼陀罗花争相绽放。只要有他这句话,便胜却世间无数的美好。
这时候,门外有人急急来报。
“大小姐,不好了!将军府出事了!”
云溪抬了抬眉毛,厉目射向了前来报讯的将军府侍卫,冷声道:“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不知是不是云溪的语气太过冷冽,将侍卫吓了一跳,他结结巴巴道:“大、大公子从边关回来了,还被人打残了两条腿……”
眉毛再次轻抬了下,云溪陷入思索中。
大公子,也就是她的大伯云腾的遗子,她的堂哥,云清了!
据说他子承父业,继任了虎威大将军之位,常年镇守在南熙国和傲天国的边境,他的身边有数万的将士保护着,怎么会出事呢?
“就这些?”虽然是她的堂哥,但她印象不深,所以没有太大的感情波动。
她薄凉的口吻和事不关己的态度,让侍卫一时之间怔神,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大公子一回到将军府,整个将军府都乱成了一锅粥,上上下下都担忧得不得了,反倒是大小姐却丝毫不见担忧之色,反而是如此镇定淡薄的口吻。
难道大小姐生来就如此无情?他很是不解。
“嗯?”云溪提高了声调,对于侍卫的出神很是不满,她很讶异,父亲怎么会派这么一个不机灵的侍卫前来报信,看他的年纪也不会超过十六岁,如此年轻,怕是刚进府不久吧。
侍卫凛了凛神,连忙回道:“不止这些!大公子回来后不久,司徒家的人也跟追着来了,他们一进门就喊打喊杀,说是大公子毁了他们司徒家大小姐的闺誉,定要杀了大公子泄恨!老将军和将军自然是不肯交人的,所以他们就说要灭了将军府,看将军府还能把大公子藏到哪里去……”
“司徒家的人?”云溪挑了挑眉梢,倘若她记忆不错的话,司徒家应当也是十大家族之一,而且在十大家族之中排行第四,实力相当雄厚!
“那现在情势如何了?”云溪终于停下了继续为儿子梳头的手,眉心纠起,转首盯着侍卫问道。
云清的生死,或许她可以不关心,但是将军府的其他老少都待她和小墨不错,倘若将军府真有难,她是不可能袖手旁观的。
“现在、现在情况更糟!孟家的人不知得到了什么风声,突然也带了很多人前来支援司徒家,说是让将军府交出大小姐和小小少爷,要不然的话,他们就跟司徒家的人一起灭了将军府!”
云溪的脸色骤然一沉,凤目凌厉,犹如万千利刃,寒可透骨。
“孟家?他们居然敢趁火打劫?”
她冷哼了声,一瞬间,周身的寒气可以冰冻三尺。
侍卫站在她十步远处,可以感受到她身上散逸出来的浓浓的寒气和低压,不由地心生紧张。他刚刚进将军府不久,没什么本事,此刻将军府被人围困,所有有本事的人都留守在了府里御敌,而他一个没本事也帮不上什么忙的侍卫就只好被派来送信。
“很好!本来看在他们的家主新丧,想放他们一马,现在既然他们把我逼到了这份上,那就休怪我心狠手辣了!”
一双眸子清冷冰寒,整个房间内瞬间被她周身释放出来的寒意所笼罩,所有的人都静静地看着她,此刻她仿若是从地狱里走来的修罗,嗜血而冷酷!
将军府的大门外,围了近百名高手,他们身上的服饰分成了两色,蓝衣的一派人,是属于孟家的,而黄衣的一派人,正是属于司徒家的。
司徒家族,乃是十大家族排行第四的超级世家,他们的家族盘踞在傲天国数百年,有着无比雄厚的实力。傲天国与南熙国相邻,傲天国不同于其他四国,傲天国的君王等同虚设,根本没有实权,国内各种势力林立,互为犄角,其中司徒家就是其中一支较为庞大的势力。
在边境,两国之间常常发生一些小的纷争,多少都与这些势力各自为政有关,其中也包括司徒家族。也正是因此,南熙国的皇帝才派遣云家的人前往傲天国与南熙国的边境派兵驻守,可谁能想到云清会和司徒家闹出如此大的矛盾,一发不可收拾……
“本公子给你们的时间已经到了,再不交出云清,本公子就下令灭了你们云家!”
说话之人,一身黄色的锦衣,他的身材高大,体格健硕,双臂上的肌肉结实成块,隔着衣物也能看出些端倪来,是典型的武人之姿。他的相貌还算英俊,眉宇之间却有着一抹阴冷和狠厉。
他此刻高踞于骏马之上,居高临下地瞪视着将军府门外的众人,倨傲阴冷的神色,不可一世。
他便是司徒家的二公子,司徒南星!
大将军云逸带着亲卫的几百士兵守在将军府的门外,面对着司徒南星咄咄逼人的态度,他无畏无惧。
“司徒公子,云清乃我云家的长子,是绝对不可能交给你们的!想要捉人,除非从我云逸的身上踏过去!”
云逸掷地有声的一番慷慨陈词,激励了士兵们,几百支长矛齐齐往地上一顿,气势如虹,沉敛的杀气,一览无余!
云逸的亲卫队,数百的士兵全部都是上过战场,经历浴血奋战的,身上自有一股属于军人的铁血气质。这一顿矛的气势所释放出来的肃杀之气,就连紫玄以上的高手都禁不住齐齐一震。
司徒南星微微一怔之后,随即回了神,冷瞳收缩着,厉声喝道:“就凭你们这些人,也想跟我们司徒家族作对,简直不自量力!很好,既然你们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本公子也无须跟你们继续耗下去。来人,给我杀进去!”
“是,公子!”
片刻间,双方剑拔弩张,战役一触即发。
云溪将小墨暂时托付给了东方云翔照顾,自己带着李禄等人前往将军府,龙千绝不放心,也跟随而来,同来的还有容少华。
当云溪一行人来到将军府门外,远远地就见到了这样一幅剑拔弩张的紧张场面。
孟家人的服饰她是认得的,此刻他们只是站立在一旁看戏,真正和云家为难的是穿黄衣服的一队人马,想必他们就是司徒家族的人了。
“那个坐在马上之人,就是司徒家的二公子,司徒南星。此人的实力一般般,顶多也就是蓝玄之境,倒是跟他随行而来的两个护卫还勉强称得上是高手,实力应该都在墨玄二品。”
龙千绝清雅的声音悠悠地传入了云溪的耳中,证实了云溪的猜测。
只是,这男人的口气未免太大了。
两名墨玄二品的高手,在他的口中,却只能勉强称得上高手!
那么是不是证明,她在他的眼中,也只能勉强称得上是高手?因为她的玄阶也是同样的墨玄二品!
想到此,她胸中就闷闷的,想要变强的心更加迫切。总有一日,她一定要超越他,然后狠狠地将他踩在自己的脚下……呃,她干嘛这么在意他的看法呢?
云溪揉了揉眉心,抹去那些胡思乱想,重新将注意力投向了将军府的门外。
正思索着要不要上前,这时候,一个刚毅的声音自将军府门内传来。
“等等!”
云溪循着声音望了过去,只见一名戎装的男子背负着另一名只着单衣、衣衫不整的男子,从府门内远远地走来,身后紧追的还有将军府的老将军、老夫人和云夫人。
“清儿,你不能去!老头子,你还不快拦住他!”老夫人焦急万分,在云夫人的搀扶下,一边紧追着前方被戎装男子背负在背上的男子,一边撕声喊叫着阻止。
“清儿,你是我们云家三代中唯一的男丁了,你是万万不能出事的。你听话,跟爷爷回去!”云老将军也是一脸的焦急之色,十几年前,他失去了长子云腾。云清是云腾为云家留下的唯一血脉,也是云家唯一一个能够继承祖业的男丁,倘若他再出了事,那么云家算是要断了香火了。
“爷爷,你们别阻止我,我不能因为我的过失而连累了云家,让云家遭受灭门之祸!”云清刚毅的脸孔上露出了悲伤的神色,他紧锁着眉宇,低头看向了自己的两条几近残废的双腿,眼底掠过一抹悲痛,声音也跟着低哑了下去,“反正我的两条腿已经废了,今生再无作为,不如就让他们将我带走,也可免去云家的一场灾祸。”
“傻孩子,你说什么傻话?你的双腿……”想到孙子的双腿,云蒙喉中哽塞,不由地泪眼盈盈,“你的腿,一定能治好的!你千万不能自暴自弃,放弃希望!孩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总有一日,你能好起来的。”
就算是自欺欺人,他也想让孙子振作起来,云蒙紧攥着双拳,隐忍着心中的悲痛,有一种强烈的自责的念头笼罩着他,他作为一家之主,却不能照顾好自己的孙子,他枉为一家之长!
云清红着眼眶,盈着男儿的泪水,摇了摇头,坚定的语气道:“爷爷,请恕孙儿不孝,原本是打算回来给您老人家贺寿的,却不想……孙儿去了,您老多多保重!”
“蒙毅,走!”他低头对着身着戎装的同伴说了声,再仰头时,他整个人的身上释放出了一种炽烈而凌厉的光芒,那是属于真正的军人所拥有的铁血气质,是浴血疆场、身经百战后,才拥有的冷冽而沉寂的凛然之气。
天空中,风云变幻。
云雾逐渐散去,露出了炽烈的日头,日光倾洒在云清的身上,映出了他如刀削般坚毅挺拔的五官,剑眉入鬓,眉宇间异常阳刚的豪放之气尽显无余!
他就是云清,昔日名震天下的大将军云腾的独子,如今南熙国的少年将军!
他本该是天之骄子,光耀照人,因为他文武双全,天资卓绝,刚过弱冠之年,就跟随着父亲南征北战,之后他的父亲过世,他就继任了他父亲的爵位,有着无数人都羡慕的家世。
可是现如今,他失去了一双腿。
一个人,没有了双腿,就等于失去了自理的能力,成为一个废物,更何况是一个军人?
如此大的打击,早已将他的意志击溃……
他身下的男子深深地拧了下眉头,凝重而悲痛的神色罩在他的脸庞上,云将军是他的上司,同时也是他的挚友。作为上司,他必须听从他的号令,可是作为挚友,他不忍心见他去送死。
停驻的脚步仿若灌了铅,一步也无法向前挪动。
“将军?”
云清自然知道好友的心思,重重地咬字道:“走!这是我的命令!”
蒙毅狠狠地咬了咬牙,就算真的要死,他也要死在将军的前面。
他终于迈开了步伐,继续朝着门外走去。他们穿过了列阵的士兵队伍,来到了云逸的身边,与对面的司徒南星对峙而立。
这是云溪第一次见到云清这位堂哥,他身上那种专属于军人的刚毅气质,让她印象深刻。虽然他的双腿残废,他的目光中含着悲痛和绝望,可是他的意志却没有完全被击溃,至少他的心中还有着一腔热血,和想要守护他的家人的信念。
这样的人,无法不让人敬重,云溪也不例外!
也是在此刻,她的心中产生了一个念头,这个堂哥,她保定了!
这边司徒南星终于见着云清出来,脸上显露出了扭曲的狰狞:“云清,你这个无耻之徒!你毁了我姐姐的清白,让她被赫连家退婚,成了我司徒家最大的耻辱,不将你碎尸万段,难解我心头之恨!”
云清在听到他提起“姐姐”二字时,那双微红的眼睛里掠过了一抹柔和的光芒,但很快就被沉痛的深邃所取代。
“我跟敏敏是真心相爱的,我也诚心诚意地上门提亲,是你们司徒家不愿意将敏敏下嫁于我,还打残了我的双腿,我云清自认不欠你们司徒家!至于敏敏……我现在这个样子,还如何给她幸福?”
云清悲叹了声,扬起脸,将点点即将坠落的热泪收回了眼眶。想起那个如清莲出水一般高洁的美丽女子,他的心一阵阵地揪痛,他已经是个废人,从此再也配不上她了。
司徒南星面色冷冽,冷哼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上我们司徒家来提亲?你不过是南熙国一个小小将军府的子弟,怎么和十大世家之首的赫连家的大公子相比?赫连公子的一根脚趾头,都要比你们云家的人尊贵得多!就凭你也想娶我姐姐,你等下辈子吧!”
云溪听到他如此侮辱人的话,眉心不由地蹙起,低低地冷哼了声,这人还真是欠揍,居然敢说他们云家的人连人家的一根脚趾头都不如?他这么一骂,岂不是将她和她儿子也骂在内了吗?
缕缕的寒气不住地往外冒,她在心底琢磨着,究竟是要将他大卸八块,还是将他的双腿也给弄残了,再挖去他的眼珠子,谁让他有眼无珠,居然连她跟她的儿子也敢骂进去!
“赫连家的大公子赫连紫风,是个深不可测的家伙,不可小觑!以后你若是见着他,最好避开他,不要跟他有任何的牵扯,此人绝对不简单!”
云溪讶异,能得到龙千绝的赞赏之人,那么想必是不同凡响的。他越是如此说,她越有兴趣想见一见这位传闻中的十大世家之首的赫连家的大公子。
“赫连紫风不止武功和谋略深不可测,更是天下美男榜上位列第二的榜眼,天下间不知有多少女子挤破了脑袋想要进赫连家,嫁给赫连紫风呢。”
容少华摇着折扇,也适时地插了一句,他一脸闲适的表情,仿佛云家所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赫连紫风若不是常年深居简出,很少有人见过他的真容,恐怕你这天下第一美男的称号早该是他的了!”冰护法冷冷地接了句,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就是看他不顺眼。
容少华摇着折扇的手稍顿了下,俊美的脸庞露出受挫的表情,哀怨的眼神飘向了一脸冷酷的冰护法:“冰护法,我到底哪里得罪您老人家了,您老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好歹我容少华日后还要在江湖上混的!”
冰护法瞄了他一眼,嘴里发出了低低的嗤笑声,冷硬的唇线难得地向上扬起了一个弧度。
容少华眼神一呆,不由地看痴了,原来冰美人笑起来,居然是这样的。
云溪没太留意二人的对话,她的注意力再次转移到了云清和司徒南星的两人身上。
“你可以侮辱我,但你不能侮辱我云家的人!你要我这条命,我给你就是,但若是你敢动云家其他人的一根毫毛,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云清并没有被他羞辱的话所气到,而是义愤填膺地驳斥。
司徒南星阴恻恻地大笑了起来,嗜血的眼睛里放着森寒的光芒:“你的命我自然是要取的!只不过单单只要你的命,还不足以泄我的恨!原本我们司徒家可以跟赫连家结成姻亲,十大家族之中排行第四和排行第一的两家强强联手,试问天下间还有谁能小看我们司徒家?可是就是因为你,搅乱了这件好事,不但让我们两家无法联姻,还让赫连家跟我们司徒家断绝了往来,让我们司徒家在十大家族面前颜面尽失,成了人家茶余饭后的笑柄。你说,你一条命,能赔得起吗?”
他的话音还在耳边环绕,一个突兀的击掌声这时候穿插了进来,紧接着还有一个戏谑的女人声音传入人们的耳中。
“笑柄!的确是个大笑柄!”
“自己家的女儿看不好,却怪到别人的头上来,你们司徒家为什么不去多生几个女儿,却反倒跑来云家撒野?难道灭了云家,你司徒家就能多出一个女儿来,再嫁入赫连家去吗?”
众人回头,循声望了过去,只见不远处,一名白衣女子盈步走来,无边的霞光仿佛都镀在了她的身上,她白衣胜雪,一身清华,冰肌玉肤,倾城的绝色让天地万物在瞬间黯然失色。
所有的人,包括司徒南星、云清和云家的人,都将视线聚焦在了她的身上,此时此刻,她的身影仿佛成了天地之间唯一的一道风景线,万物生灵为之失了颜色。
随即,人群中有人高喊出声:“是云溪!云家的大小姐!”
一听到“云家大小姐”几个字,原本还在一旁看戏的孟家人纷纷抽出了腰间的宝剑,持剑相向。
“云溪,你杀害了我们孟家的家主,纳命来吧!”
“杀了她,为家主报仇!”
“杀了她!”
“……”
一群人蜂拥而上,将云溪团团围住。
清冷的眸光直视着前方,将围住她的孟家人视作无物,云溪脚下没有放慢脚步,也没有加快步伐,按着原先的步子,一步步地往前走。然而环绕在她身周围的阵阵寒意,却又那般的清晰,森冷透凉,仿佛一触就能冰冻三尺。
孟家的人当中,有人欲上前攻袭她,云溪蓦地止步,冷眸淡淡地扫了过去。她的眼神掠过那人的脸,惊得那人煞然止步,只觉得心头凉意森森,他想不明白,为何一个女人的身上能有如此可怕的气势。
收回视线,云溪继续往前走,阻挡在她跟前的几个孟家人在她淡淡的目光扫视下,也惶惶地让开了路。对方明明只是个女人,可为何一旦对上她的目光,他们就打心底里生出一股寒意,迫使他们不敢贸然上前呢?
云清趴在同伴的背上,讶异地望着自人群中远远走来的女子,沉静的眸光里幽幽地旋转出一些复杂的情愫。
她就是云溪?他的堂妹云溪吗?
她的容貌的确和他记忆中的吻合,可是那周身不容忽视的耀眼的光芒,却让他感觉到陌生。云溪,他的堂妹,不该是这样……
疑惑之色写入了他的眼中,稍稍缓解了他心底的悲痛,在他的眼帘中,白衣女子徐步向他走来,每一步都无比的坚定,好似无论前方有怎样的荆棘或是刀山火海,都无法阻挡她的脚步。
她的眼睛在发光,她的身体在发光,她所有的一切都被耀眼的光环笼罩着,她或许是他此生见过最为耀眼的女子!
而她,居然就是他的堂妹……
“清哥哥,好久不见了!”
云溪站定在了离云清不到三步远处,她浅浅地勾唇一笑,霎时间,云开雾散,仿佛所有的阳光都聚集在了她一人的身上。她的身上明明散逸着冷寒的气息,却让云清感觉不到寒意,有的是温暖,暖暖的温情。
他几乎已经忘记了,曾经有那么一个小女孩,亲切地喊他“清哥哥”。只是记忆中,她很胆小羞涩,就连说话也从不大声,更别提是在众人面前说出如此冷嘲热讽的话语了。
“你到底是谁?”一句话,自他的口中脱口而出。
云溪微微一愣,旋即又轻轻地笑了起来,他果然是玲珑的心思,虽是个铁血的军人,却是云家之中第一个质疑她身份之人。
“清哥哥,我是云溪啊,你不记得我了吗?”
“你真是云溪?”云清的眼神有片刻的混沌,须臾,蒙在眸光处的迷雾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一片清明。是不是云溪又如何呢?此时此刻,云家危在旦夕,她不但不避而远之,反而挺身而出,这样的女子,却是他的堂妹,他觉得无上荣耀。
“溪儿,你快走吧!这事是我惹出来的,自该由我一人独自承担。”
“本来是不关我的事的,可是偏偏有人惹到了我,说我们云家的人连人家赫连家公子的一根脚趾头都不如……”清亮的眸光一转,云溪带着冷意的目光投向了马上的司徒南星,冷哼了声,“我也是云家的一份子,他这么说,岂不是也将我骂了进去?我云溪从来不是逆来顺受之人,有人都骂到我头上来了,我岂能忍气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