挡住萌萌的视线,临出门时回头看了眼方颂祺。
方颂祺面无表情地走过来,嘭地摔关上门。
兰姨被震得心头抖了三抖,脸色格外难看:“怎么这个样子?”
蔺时年抿紧唇,怀里的萌萌又哄不好,心烦意乱得很。
兰姨赶忙回来邦忙。
折腾了近半个小时,还是萌萌哭累了自己睡过去,才算稳住情况。
兰姨拧来毛巾轻手轻脚给萌萌擦脸,哽咽:“第一次见她哭这么惨……”
蔺时年盛怒尚未完全平息,忍不住问:“兰姨你干什么把孩子带过去?”
虽已极力控制,但他的语气较之平常挟裹了非常明显的责怪。
兰姨万分懊恼:“抱歉,迦漢。我好不容易才从萌萌话里问出说是你让一个阿姨来把她带走,磕磕巴巴的,我听着意思像是萌萌误会了小方的身份,不想她把小方当坏人,就和她解释那是Mummy,我要早知道小方会是这种反应,萌萌再怎么说我也绝不会心软。唉,本以为是好事,没想到……”
她边说边抹眼泪,又道歉:“真的对不住啊,迦漢。”
蔺时年呼一口浊气,这会儿气自己对兰姨说了重话,也道歉。确实怪不得兰姨,兰姨没和方颂祺相处过,只知萌萌的妈妈是方颂祺,知道他回鎏城是为了方颂祺,不知他和方颂祺之间的具体纠葛。他先前被萌萌莫名其妙的反应给整懵掉,也忘记交待兰姨一些事,结果就闹出大事来。
沉静片刻,心平气和问起兰姨为什么突然带萌萌回来香港,怎么不事先和他打招呼?
兰姨被他问懵了:“你忘记你爸生日快到了?不是早就定好要带萌萌回来陪爷爷过寿?我和萌萌进门时,菲佣告诉我你在家,我还奇怪你怎么没和我说你提前到了。”
蔺时年狠狠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他在非洲呆太久,确实把这事儿忘记了。到头来还是怪他自己粗心大意。
“兰姨,你别再和萌萌说小方是Mummy了。”他慎重叮咛,“你也别去和小方主动搭话,能避开就避开她,不要让萌萌和她再见上面。”
兰姨一向不主动过问他的隐私,这会儿因为心疼萌萌,着实忍不下纳闷:“你们到底什么问题?孩子都和大人见着面了,你怎么制止得了?如果不想她们母女见面,你以前怎么不狠心点直接告诉萌萌,她Mummy已经去世了。”
蔺时年哑口无言。
他看了眼连在睡梦中都还在抽噎中的萌萌,脑海中闪过四年前那场暴乱,以及其他一些画面,淡声道:“她Mummy确实已经去世了……”
“什么?”兰姨没听清楚。
“没什么。”蔺时年摇摇头,“反正兰姨,麻烦你先按照我说的做。等萌萌睡醒了,我也会自己和她说清楚。”
“搞不懂你们年轻人的想法……”兰姨嘀咕,起身去衣柜里翻干净衣服准备给萌萌换。
蔺时年离开萌萌的房间,走向对面方颂祺的卧室门口,抬手准备叩门。
转念认为兴许应该多给她一些平复情绪的时间,便收回手。
而方颂祺就这么一直关在卧室里,唯一的反应就是菲佣得蔺时年的授意前去给她送晚餐,她开门接了。
据菲佣反馈,她根本没来得及仔细看方颂祺当时究竟什么表情,饭菜便被拿走,门也一下子重新关上,带出的风撞她一鼻子灰。
快九点钟时,兰姨来告诉他萌萌醒了在找Daddy,蔺时年从菲佣手里接过专门为萌萌温在厨房里的餐食,去萌萌的房间。
萌萌已恢复成平日的状态,披着整齐的及腰长长黑发,抱着一只粉红豹,乖巧地看动画片,只不过还会一抽一噎。
察觉有人进来的动静,她从床上站起来,两只脚来回踮着,朝蔺时年舒展开双手:“Daddy……”
蔺时年先把餐食搁桌上,再走过去。
萌萌带着粉红豹一起,迫不及待爬上他的背,软乎乎的两条小手臂紧紧圈住他的脖子,软软问:“Daddy,Do-you-love-me?”
蔺时年背着她来到沙发前,闻言顿了一顿,旋即驾轻就熟地将她从后背转回到前面来,抱着她一块坐下,亲了亲她的手:“先吃饭,吃完饭和Daddy说你的小秘密。”
平时她只会把“Daddy,I-love-you”挂在嘴边,他也会回应她,这是头一次她发出疑问。
萌萌扭脖子看了看餐盘,小脸揪起来:“I-hate-celery……”
蔺时年提醒她:“讲中文。”
这是约定,在外面上学时和老师、同学怎么方便怎么沟通,回到家里必须讲中文,但她时不时就会忘记。
萌萌听话地马上改口:“不要次芹菜。”
偶尔平舌和翘舌会出现差错,比如当下。
蔺时年无奈地又费了点时间纠正她,再和她就吃芹菜的问题讨价还价,同意减少一点量,以及同意在她吃芹菜的时候他喂她,萌萌才抓起筷子开动。
她喜欢喝汤,饭才吃两口,一碗汤就空了,还想再喝。
蔺时年带上空碗,准备下楼去给她装,怎料一打开门,发现对面方颂祺也开了门。
怕萌萌见到方颂祺又哭闹,他赶紧走出来把门带上。
举动落在方颂祺眼里,如同做贼一般,不过她依旧面无表情。
蔺时年见她手里端着用过的餐具,伸手去接:“给我,我顺便带下楼。”
“不用了,我自己有手有脚。”方颂祺态度不冷不热,但较之几个小时前的暴动,不知要好多少倍。她率先迈步,同时抬手示意,“走吧,正好打算找你聊一聊。”
蔺时年先把误会和她解释清楚,话至最后侧眸瞟她一眼,既是嘲讽她,也自嘲:“需要我说几遍,不会摊到你头上。”
他很清楚地记得,早些时候她就在电话撇清过关系,不管萌萌是不是小九和他生的,都和她无关。
方颂祺亦嘲弄:“可你也说过,你想做什么是你个人的事。谁知道你会不会变本加厉,利用你女儿。”
两人已走进厨房,蔺时年听言,汤碗摔在料理台上的动作很重。
方颂祺耸耸肩,适时打住,把空碗筷放进洗碗池,转身,双手抱臂往后一倚,看着蔺时年背对着她从锅里往碗里盛汤,问:“三年前你女儿应该还不记事,无论对她亲生母亲还是对小九肯定没印象,是你给萌萌灌输她妈妈还在世的念想?”
“没有刻意灌输。”蔺时年抿唇,“只是没有用类似‘死’这种字眼。她也没概念。”
“她没概念你就应该和她讲到她有概念。”方颂祺恼。
蔺时年冷笑:“幼儿园的老师都不敢像你这么教孩子。”
方颂祺冷哼:“我本来就不是老师,我也确实不懂教小孩。”
“那你用大人的心理去掐灭一个孩子的希望还讲得这么理直气壮理所应当?”蔺时年重重把锅里的煲汤盖上继续保温。
方颂祺一针见血:“是掐灭你女儿的希望,还是掐灭你的希望?”
蔺时年顿一下,转回身来,承认:“我现在是已经后悔了。后悔当年为什么心里还抱有一丝奢望,奢望或许有一天,小九能再回来。”
就像他本来已经下定决心不让方颂祺有机会知晓自己的过往,却仍放任陈素这个隐患,才导致了后面的一切。虽然,即便他不放任陈素,或许方颂祺也有其他突破口发现异常,但有些事情他做了就是做了。
“你也用不着对一个小孩排斥到这种程度。她是无辜的。称呼只是称呼,你会少块肉?”一想起她彼时对萌萌的态度,蔺时年心里就有点窝火,若非她是方颂祺,他哪里会轻易放过?
方颂祺也因为他的话隐隐又有火气重升的趋势,冷下脸,语言变得粗糙:“你踏马什么意思?不打算处理这件事是不是?!”
“不是,我这边该处理的问题,会处理。”蔺时年比她要严肃,“只是想提醒你,你也有你该处理的问题。”
方颂祺微扬下巴:“劳烦您记挂了,我自己个儿心里头敞亮。”
她关在卧室里的那几个小时,不是白静静的。否则现在也不会控制住情绪,理性地和他在这儿谈。
蔺时年没忘记萌萌还等着他,举步上楼。
方颂祺跟着他后面。
分道扬镳前,蔺时年记起来问她:“你现在还打算买机票走人?”
他已明白她先前闹着不住这儿是耍的哪门子脾气。
方颂祺勾一下唇,突然从他手中抢过汤碗:“不是说了我自个儿心里头敞亮,会处理好我该处理的问题。”
说着,她打开萌萌的房门,大步走进去。
蔺时年愣了一愣,急急拽住她的手腕:“你别乱来!你想对萌萌干什么必须先和我商量!”
他想先带她出去。
然而迟了。
萌萌抱着粉红豹站在那儿,怔怔看着方颂祺,数秒后,揉了揉眼睛,张嘴的话问的是蔺时年:“Daddy,I——”记起什么,她改口,“Daddy,我还在做梦么?”
当做梦了?方颂祺挑眉,抽回手,继续步子,行至萌萌跟前,驻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