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老人家在,我还有啥好怕?”
宁无奇没有说话,轻轻地从口中吐出一蓬刺鼻的烟气。青灰色的烟雾在刁小四的面前缓缓散开,随着黄昏吹来的夏风缭绕轻拂,幻动出丝丝缕缕飘逸空灵的青痕,形成一幅奇异的画面。
刁小四不由自主瞪大眼睛紧盯着眼前不断变幻的青烟,下意识地伸手在空中临摹虚画,寻找其中的剑意灵感。
在他的眼里,这些烟线既不是剑招也不是刀路,而是一座悬浮着的时时刻刻在演绎出无数奇妙变化的奇门遁甲阵。
他发现自己的脑袋完全不够用,那么多的变化压根不可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里推演解析出来,所以只能拼命地记,先把它们印刻到脑袋里,回头再来慢慢琢磨参悟。
他画了一遍又一遍,没有一遍是完全相同的,每一次都会有新的发现新的灵感。
暮色中那团青烟渐渐地散去,终于隐没在了深红色的斜阳里。
刁小四恍若不觉还是用手画个不停,此去北海不定会撞上哪个漠北妖人,不跟老爹趁机学点儿压箱底的保命绝活儿怎么行?
到后来,他的手势变得越来越慢,好似胳膊上吊了三座大山,不再像是在画画儿,而是像在坚硬的石壁上刻字。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刁小四手臂酸麻鼓胀,几乎失去了知觉,这才停了下来。他抖动麻木的胳膊,意犹未尽地长出口气问道:“老爹,这招叫啥?”
“叫你吃饭!”身后猛然响起老干妈语气不善的回答。
刁小四的屁股上顿时传来一阵锥心刺骨的剧痛,疼得他像红屁股的猴子一般“嗷”一声蹿上半天高。
老干妈手握一把烧得通红的锅铲余怒未消,骂道:“叫你装饭你不听,喊你端菜你装傻,学啥不好,偏学你爹动不动就魔障。扮啥可怜,快滚去洗手,吃饭了!”
小雅站在门里,望着刁小四揉着屁股一瘸一拐走过来,不禁对老干妈刮目相看——原来,锅铲还能有这样的妙用。
吃饭时其他人都规规矩矩坐着,唯独刁小四特殊,一直站在。
这倒不是他被罚站,而是屁股生疼实在坐不下去,只好站着吃饭。
老干妈看起来十分喜欢乖巧懂事的小雅,不停地给她夹菜,嘘寒问暖。
可惜小雅看看刁小四的屁股就露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生恐惹火老干妈。
为了将功补过戴罪立功,刁小四顾不得自己吃口安稳饭,有啥好吃的全往老干妈的碗里装。没想到马屁拍到马腿上,老干妈眼睛一瞪道:“别夹了,你用过的筷子,谁敢吃?”
刁小四放下筷子欲哭无泪,不明白老干妈为什么不能像对待小雅那样和颜悦色地对待自己呢?后来他明白了,这就是传说中的后妈呀。
平日里宁无奇吃饭时基本不开口,但今晚在饭桌上他破天荒地和刁小四、小雅摆起了龙门阵。
刁小四起初有些迷惑,但渐渐地就意识到,也许这是他和宁无奇在一起吃的最后一顿晚饭。在决战龙门以前,老爷子是不会再露面了。
想到这里他蓦然说道:“小雅,你不是一直叫我哥么?那就跟哥一样,叫‘爹妈’。”
小雅愣了下,看着龙城老爹和老干妈,迟迟疑疑地不好意思开口。
刁小四催促道:“你还是不是我妹子?”
小雅忙小声叫道:“干爹、干妈!”
老干妈眉开眼笑,这是她认下的第二个干女儿了。虽然不比老大是个公主,可文文静静地看着就讨人怜,当即便褪下腕上的银镯子给小雅戴上道:“乖女儿,这是干妈送你的见面礼。”
刁小四愤愤不平道:“那给我的见面礼呢?”
老干妈眯缝着眼睛身体稍稍往后仰,伸手从桌肚里抽出一根擀面杖。
刁小四一看老干妈亮出无敌杀器,立时魂飞九天外,抱头鼠窜道:“老爹救命,妈要给我吃杀威棒!”
老干妈不紧不慢站起身往厨房走道:“就你这点儿鼠胆。我是去擀面,给你和小雅烙几张饼,待会儿带在路上吃。”
“你真的不是想拿擀面杖揍我?”
“就你那小身子骨,还用得着擀面杖,牙签就够了。”
小雅欢快地站起来道:“干妈,我帮您。”
刁小四跟在小雅身后毛遂自荐道:“我也来!”
但是他很快就为这个决定而深深感到后悔了。直至许多年后,这栋小宅院的街坊四邻们都还清楚地记得,某个夏日的夜晚从小宅院的小厨房里突然传出一阵阵鬼哭狼嚎声。当他们等到次日天明大起胆子敲门询问的时候,才发现宅院里早已空无一人,只有灶台上还留着一根带血的牙签。于是鬼宅之名不胫而走,多年以后已无人记得,这里曾经住过谁,更极少有人知道,他们曾经威震寰宇睥睨四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