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许多人都忙于拜年,所以街市上人并不多,钟离彻这才没有被人发现。
他只觉得天地一片灰暗,心想,也好,就此死了倒也干净,省得活在这世上累得她恶心。
跌跌撞撞,来到城外的碧桃山,此时山上一片雪白,桃花灼灼的景象根本不可见。
在一处亭子上坐下,钟离彻迷迷糊糊地打量着四周,只觉得熟悉不已,他来来回回一直看,看了许久才反应过来。
是了,这是他第一次见她的地方。那时候桃花灼灼,整个碧桃山一片粉红,只她穿一身绿衣,在桃花中巧笑嫣然,显眼不已。
她是个狡黠的小姑娘,肚子里诡计多端,且又足够狠,能够对自己下手,轻而易举就将两个小娘子收拾得灰头灰脑。
那时春风很暖,桃花很美,他记得自己全身都绷紧了,心动的声音盖过了整个世界。
钟离彻坐在亭子里,望着不远处的那株被雪覆盖的桃树,看着看着,站起身来,走到树旁,一掌拍了过去。
掌力拍在树上,积雪簌簌而下。
钟离彻见状,笑了笑,接连发掌,将整株桃树的积雪都打了下来。
此时天气很冷,雪很厚,桃树干干的,仿佛枯萎了一般,看不出半点生机。
可是钟离彻还是盯着桃树看了许久,直到觉得胸口剧痛,这才缓缓移开目光,看向自己的胸前。
那把锋利的匕首,正插在自己心脏的位置,是那个狠心的人插的。
她总是与自己置气,可是他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迎上去。
上次才在宫中吵过一回,他心中又酸又涩又恨,可是在假山洞中与她待在一起,又觉得旁的都不算什么了。
所有的嫌隙、怨怒都在思念中化成了飞灰,他可以放下所有去见她。然而这一次见面,关系更糟了。
原来,她对自己竟然厌恶如斯……
想来每次去见她,对她都造成了很大的困扰罢。
钟离彻伸手握住匕首的柄,将匕首拔了出来。原本因为寒冷已经冻住了的伤口,瞬间有血汨汨流出。
血滴在雪地上,发出了类似滴漏一般的声音,钟离彻低下头,见雪地上,有血红的血花,白与红的及至对比,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他捂住胸口,在桃树下坐了下来,怔怔地望着雪白里的血红,久久不语。
迷蒙中,他即将睡过去,又记起了去年阳春三月,碧桃山桃花灼灼,她就在自己身后的桃树下,巧笑嫣然又芝兰泣露地坑害别人。
华恒循着灵性的血迹,追到了城外,一路追上了碧桃山。等他见着钟离彻的时候,钟离彻一手握着匕首,一手抱着伤口,蜷缩在一株没了积雪的桃树干下。
拿出金疮药,帮钟离彻敷了伤口,华恒又将人背起来,施展轻功一路回到帝都,找到一家酒店住下。
金疮药是姚大夫配的,虽然不算绝顶的伤药,可是效果也很好。
一个时辰之后,钟离彻睁开了眼睛。
不过睁开眼睛之后,他马上就愣住了,因为眼前出现一个绝对不会出现在他面前的人。
华家三兄妹,若说华恪与他交好,华恬对他心生厌恶,那么华恒对他,就是无视了。
想不到,此刻这个向来无视自己的人,竟然会出现在自己跟前。
“你醒了……先吃些东西罢。”华恒说着,将一旁温着的鸡粥递过去。
钟离彻将碗接过来,一言不发地吃了起来。吃完将碗放在桌上,看向华恒,冷笑道,“想不到,华大郎有一日也会为我服务。”
“舍妹将你刺伤,是我们的不是。不过钟离公子也该知道,不该到女子的闺阁中去。”华恒不理会钟离彻的冷嘲热讽,说道。
在帝都这么久,听过许多传闻,自己亲眼又见过钟离彻的许多事,华恒已经知道,钟离彻本性,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这么温和。
或者说,钟离彻的本性,并不像他表现在华家人面前的那般温和。也许,他能够对自己温和忍让,也不过是因为华恬。
想到这里,华恒心中叹息不已,第一次从落凤那里知道钟离彻求老圣人赐婚他与华恬,华恒是以为钟离彻别有所图的。
然而历经种种,他才知道,求娶华恬、对自己兄弟示好、华恬自刺一剑时的癫狂,其实并没有那么多弯弯道道的心思,不过为一“情”字。
钟离彻在帝都人心目中,有三个屹立不倒的标签,一是将相之才,二是离经叛道,三是游戏花丛。
想不到,这个游戏花丛的人,有一日也会对一个人死心塌地。
甚至,为此将自己放得很低很低,低到了尘埃里。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