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出来之后,他整个人都僵住了,紧张地看着眼前低垂着眼睑,不看自己的女子,甚至忘了呼吸。
华恬怎么也想不到钟离彻把自己引到假山后,竟是说这一番话。话进入她脑中,她还没反应过来,心跳就急促得仿佛擂鼓一般,似乎要从胸膛跳出来。
“我知道这地方不漂亮,这时机不合适,可我是真心的。你……”钟离彻小心翼翼,感觉是从未有过的紧张。
第一次上战场,他是一个小兵,因为主帅判断失误,被围困在大雪纷飞的山谷,饿了吃挖出来的地鼠,渴了吃雪水,外头还有敌军的精兵时刻准备进攻。他明知道生死悬于一线,可是却没有紧张过。
然而此刻,他已经重兵在手,位高权重了,却在一个小娘子面前紧张了,为了等她一句话,一句答复,他甚至不知道将手脚怎么放才会好看一些,为自己挣一些印象分。
华恬心跳得太快了,她有一种缺氧的感觉,整个人仿佛站在云端上,轻飘飘地,让她情不自禁地想要回应。
可是,总有一些话,镌刻在灵魂里,让她忍不住心痛,忍不住心凉。
“原来、原来公子的心上人竟是简家小姐……”
“……公子将这简小姐当做了心头肉一般护着的……平日里见了,说话与别家小姐大是不同,又说又笑,开朗得跟夫人在世一般。”
“不过挡箭牌罢了……”
这些话,每日每夜让她想起来,便痛入骨髓。多少个夜晚流着泪醒过来,她想对自己说,他喜欢谁,又与自己有什么想干?
可是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说,她还是总是流着泪醒过来。
我做得到的,告诉自己,这些都与我不相干,我做到了便不会痛苦,不会难受,不会在梦里无声地哭泣……
华恬艰难地抬起头,有些分不清梦里还是现实,她露出一抹讽刺的笑,“与我何干?”
所有的勇气与期盼,在刹那间便毁灭了。
钟离彻看着眼前的人,她鲜活美丽,单纯干净,身后岩石间有萌芽的绿色枝叶,有粉色红色黄色杏色的野花,可是在她说出那句话之后,所有都变成了灰色,仿佛覆盖了大雪,比他以为会死在的那个山谷冷得多了。
原来天上地下,总有东西是叫自己求而不得的。
原来诸天万物,仙魔神佛,竟有一个让自己爱得如此刻骨铭心的。
只是求而不得遇上了刻骨铭心,注定了悲剧而已。
钟离彻想开口说话,可是嘴唇蠕动,却说不出一个字。
华恬浑身僵硬,说完之后机械地转过身,一步一步地离开。
我总会戒掉你的,因为才刚刚开始上瘾。
我能下狠手刺自己一剑,自然也能下狠手,在心上画上一刀。
再也不见,我年少轻狂时情不自禁的意外。
回到宴席中,华恬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根本想不起适才是如何回来的。
林新晴来逗她说话,可是她什么也不想说,只是含糊地应着。
幸而简流朱不知去了哪里,并未来说话,说她那些女儿家心事。
程云婚宴结束之后,华恬被华恒、华恪带回府中。
她知道自己表现得有些不对劲,两位兄长很是担心,可是她却没有法子解决。
哭泣,是需要时间恢复的。难过,亦如是。
过了数日,华恬才缓过劲来,不过也没有了过去的鲜活,做事略有些懒洋洋的。
华恒、华恪、蓝妈妈并八大丫鬟担忧不已,但把过脉可知,华恬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心里憋着而已。
但让他们更加惊愕的是,华恬懒洋洋数日之后,竟然将人赶了出去,自己一个人在屋中疯狂地作画。
画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但丁香曾经眼尖偷看过一眼其中一幅,那上头山石黝黑,似乎不是什么著名的景观,也不是帝都出名的景点。
华恬一连画了数日,如痴似醉,没有人知道她画了多少幅画,也没有人知道她把画藏在了何处。
洛云担忧地表示过,原本厚厚的宣纸,只剩下三四张了。
当华恬停下作画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但这一口气还未彻底松下去,华恬拿起了箜篌,日日演练。
大周朝几乎所有弹拨乐用的都是假甲弹,只有箜篌是用肉弹的。
华恬这么疯魔地练箜篌,十根手指很快就血迹斑斑一片狼藉了,看得华恒华恪蓝妈妈并八大丫鬟红了眼睛。
可是晚上丫鬟上了药,第二日华恬执拗地练箜篌,将伤口都崩开了。
等到水深火热的弹箜篌日子过去,整个华府每个人都瘦了数斤,但大家都很欣慰,华恬总算正常了,不再折腾了。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