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比同伴的遭遇,上崎辰次郎认为,自己绝对应该是算幸运儿了。
自己作为少年兵,参加过苔湾之役,但却不幸被乾军俘虏,后来两国签定和约后被释放回国,却因为是俘虏的关系,不被人所容,不但失去了军人的地位,连工作也找不到,幸亏后来西乡隆盛上书天皇,为他们这些败兵辩诬,他才有了重新入伍的机会。
但入伍之后,他被派去镇守熊本,竟然和他们这些征苔败兵的恩人西乡隆盛刀兵相见了。
熊本城陷落,他侥幸逃脱,和大家一道渡海退到了山口县,又一次当了败兵。
可能是觉得他们这些败兵士气已然低落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他们先是被调去镇守下关,后来又乘船去了北海道。
因为大阪失陷,前线战事吃紧,他们这一次又随着北海道开拓使黑田清隆将军前往东京,却没想到了东京的郊外,却碰上了这样可怕的事。
这一次的火车坠海事件中,他光是听说黑田清隆将军和: 札晃厅长松本十郎及多名原北海道军政官员遇难,具体死了多少人,现在还不清楚。
上崎辰次郎合上了眼,他的头脑一开始还算清醒,想起了自己幸存下来是怎么回事,胸膛里顿时涌起一阵激动而又不知所措的感觉。他咽了几口唾沫。快意、恐惧、自豪,一齐在心头翻腾。
九点钟医生来查病房,上崎辰次郎朝天躺着纹丝不动。医生对他扫了一眼,一言不发地替他换过了药。就又去检查别人了。上崎辰次郎的心情一方面是宽慰。一方面却又是气愤。心里想道:他们哪会管你的死活呢?只要你还能上战场就行。他闭上了眼。想他的心思。
他胡思乱想,想起现在一旦回到家乡又该是怎样的情景。胸前佩起了平叛作战纪念章,走在老家附近的大街上,遇见熟人少不得要攀谈几句。
“怎么样,很艰苦吧?”人们总会这样问。
他应该回答:“没什么,没什么,没有什么了不得的。”
“你骗不了我,准是很艰苦的。”
他还是把头摇摇。“过得去!我还算轻松和幸运。”
上崎辰次郎想得在肚子里暗暗好笑。乡亲们一定会到处说;“那上崎辰次郎真是个好样的小子,不能不佩服他!想想他熬过了多少苦呵,可你看他,一点也不居功自傲!”
上崎辰次郎愈想愈觉得有理:对,回家第一。回到了家乡,谁家的宴会舞会都得请他,他有得可以出出风头了。姑娘家爱的是大兵,他可不能轻易俯就。他回去以后,要想法找轻松的日子过。弄个累活背在身上,把大半条性命都赔上。那是傻瓜。干活干活,干得出什么好名堂?
一动不动地躺了那么久。他渐渐有些心神不宁,脑瓜子禁不住在女人身上想人非非了。帐篷里又给太阳烤得热起来了,腾腾的热气温着汗气,身处其间倒也有趣。他不厌其烦地细细玩味着向那个叫顺子的姑娘节节进攻的情景。想起她自腰肢而上那曲线有多柔和,肌肤有多饱满,他顿时象触了电似的一阵阵欲火难禁。他心想:她是个好姑娘。将来我就娶了她。他想起了她身上的香水味,想起了她那一排晶亮动人的睫毛。她的睫毛一定是擦凡士林的,不过姑娘家鬼点子多也不一定有什么不好嘛。
他迷迷糊糊的,又陶醉在男欢女爱的幻梦中了,可是渐渐地他却觉得有些不是味儿了。
第二天醒来他昏昏沉沉,只觉得脑袋发痛,四肢麻木。医生走过连正眼也没有瞧他一下,上崎辰次郎烦躁地在床上翻了个身。他想想似乎感到一切无不可恨。敢情这花花世界什么都是骗人的,没有地位的话就永远只有叫人欺侮的份儿。谁都要跟你作对。他想起自己受伤的当儿,一些同袍过来看了看伤势,居然还笑了呢。这些个家伙,心眼儿里从来就没有别人,他们巴不得我们都死了才好呢。他依稀似乎又感受到了叫子弹打中时的那种痛苦和惊惶。他内心这才真叫害怕了。再回去尝那种滋味?我不干!宁可给枪毙也不干!他的嘴唇动了动。早上保不住晚上,今天保不住明天,这哪里是人过的日子。他闷闷地又想了一个下午。两天来他由高兴而厌烦、而怨恨,现在渐渐有点横下心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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