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和附图文字,沈佑郸禁不住叹息连连。
“有林逸青的消息没有?给我念念。”沈佑郸问道。
“回父亲的话,这里有一条,说的是林氏率萨摩士族力战,掩护军民等人撤往长崎,自西乡隆盛亡故后,俨然萨人之首……”
“思竹妹子,这些新闻纸上有关日本国内叛逆酋首的胡言乱语,怎么能念给父亲听呢?”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
李思竹听出了来人是沈佑郸的四子沈瑜庆,身子微微的颤抖了一下。
“你胡说些什么?事关国家大计,怎么便听不得?”沈佑郸怒道,“你说新闻纸胡言乱语,你倒是写些治国安邦的文章出来!”
“父亲暂且息怒,儿子这几日学的,是治国安邦之道。”沈瑜庆进来,先给父亲请了安,然后看了李思竹一眼,悠悠的说道。
“噢?”沈佑郸冷冷的看着沈瑜庆,“那念给我听听?”
“……行政莫先于用人,用人莫先于君子小人之辨。夫君子小人藏于心术者难知,发于事迹者易见。大抵君子讷拙,小人佞巧;君子澹定,小人躁竞;君子爱惜人才,小人排挤异类;君子图远大,以国家元气为先,小人计目前,以聚敛刻薄为务。刚正不挠、无所阿谀者,君子也;依违两可、工于趋避者,小人也。谏诤匡弼、进忧危之议,动人主之警心者,君子也;喜言气数、不畏天变,长人君之逸志者,小人也。公私邪正,相反如此。……”沈瑜庆抑扬顿挫的背诵了起来,“为人君者,孰贤孰否,须能洞知。一人之心思耳目,揣摩者众,混淆者多,几微莫辨,情伪滋纷,爱憎稍涉偏私,取舍必至失当。知人则哲,岂有他术,唯好学勤求,方能使圣志益明,圣德日固。梥程浩有云,‘古者人君必有诵训箴谏之臣’。请命老成之儒,讲论道义,又择天下贤俊,陪侍法从。我朝宁煦间,熊赐履上疏,亦以‘延访真儒’为说。此皆修养身心之要,用人行政之源也。天下治乱系宰相,君德成就责讲筵。惟君德成就而后辅弼得人,辅弼得人而后天下可治。”
听到四儿子文中堆砌的净是大道理,沈佑郸的眉头皱了起来。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而今正学不明,世之汩没于异学、沉溺于利禄者,无论矣。一二好利之士。抗心恶古。醉心异学。往往驰情著述,旁撺远绍,思有所托,以传诸无穷,其行之劣,营营势利之流亦不如也!而名心未除,其弊与俗学等,所谓清浊虽殊。利心一也……”
沈佑郸听到儿子背到这里,眼中再次现出了怒色。
儿子口中的“异学”“俗学”的词,此时听来,是那样的刺耳!
“父亲,儿子的这篇文章如何?”沈瑜庆背完了自己的这篇得意之作,看着父亲,扬了扬眉头。
“你这是在讽刺为父醉心异学,是吗?”沈佑郸听出了沈瑜庆写的这篇东西里的暗讽之词,脸上怒意大盛。
“儿子不敢,父亲曾教导儿子。为人要清正,崇道义。尚礼仪,而非投机取巧,钻营进身。是以儿子斗胆恳请父亲莫要再学鲲宇表哥,回归正道……”沈瑜庆注意到父亲亲脸色的变化,心一横,大着胆子说了出来。
“你说什么?”听到沈瑜庆提到林义哲,沈佑郸的脸上顿时罩上了一层寒霜。
“鲲宇表哥屈身事鬼,私通外夷之举,士林沸腾。又讨好两宫,唆使皇上大兴土木,兴修园林,使天下百姓困顿,朝中正士受刑受辱,林家出此逆子贰臣,天下人不知道会如何耻笑林家和沈家?所幸其早早亡去,免了家门之祸!”沈瑜庆大声道,“是以儿子斗胆,为此千金之言,求父亲莫要再以洋务为甚,转归正途,千万不可成了大乾的千古罪人……”
“你!……”沈佑郸怒极,指着沈瑜庆的鼻子刚要训斥,却急火攻心,“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爹!——”李思竹大惊失色,伸手扶住了摇摇欲倒的沈佑郸的身子。
“你这个混帐!鲲宇都去了,你还死揪着他不放,你是想把爹气死吗?”沈佑郸的长子沈玮庆这时走了进来,看到父亲竟然给气得吐血,沈玮庆怒目圆睁,几步上前,对着沈瑜庆的脸,狠狠的一巴掌扇了下去。
只听得一声脆响,沈瑜庆“哎哟”了一声,捂着脸跪在了地上。
李思竹和闻声上前的丫鬟们将几乎昏厥过去的沈佑郸的身子缓缓放平,李思竹哭着用手帕擦着沈佑郸嘴角的血,用手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胸口。
“快!去请大夫!”沈玮庆怒瞪了弟弟一眼,转头对一位仆人吩咐道,仆人立刻转身跑出屋去。
过了好一会儿,沈佑郸才醒转过来。
“你这混帐,还不快向父亲认错!”沈玮庆戟指沈瑜庆,厉声道。
“我的话哪里有错!句句都在理上!”沈瑜庆猛地昂起头,直视着兄长,抗声道,“鲲宇表哥不走科举正途,得了个解元便不求上进,竟然利欲熏心,揣摩上意为晋身之阶,先是私通法夷,挟洋自重,后又唆使皇上大兴园工,耗费百姓钱粮,加非刑于谏臣之身,使百官钳口,敢怒不敢言,陷君父于不义之地,士林无不切齿!父亲!兄长,你们为何对鲲宇表哥一味袒护?难道圣人教诲,你们全然忘却了吗?”
“孽蓄!才读了几天书,便敢抬圣人之言来压老夫!老夫何尝轮得到汝来教训!”沈佑郸怒极,猛地挣脱了李思竹的手,跳下床来,上前一步,抡圆了胳膊,狠狠一巴掌,再次打在了沈瑜庆已经肿起来了的脸上。
这一下沈佑郸使足了全力,沈瑜庆的身子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嘴角飞溅出血,一旁的沈玮庆看到这一幕,竟然吓得呆在了那里,作声不得。
在他的印象中,父亲从未有过象今天这般怒不可遏。
匍匐在地上的沈瑜庆感到一阵晕眩,满眼全是金星,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醒过来,他感到口中一股咸腥,似有硬物,便轻啐了一口,一枚脱落的牙齿赫然在目。
“汝可知,你鲲宇表哥为了船政受尽谤言,功名前程都搭上了,汝却一味给加害你表哥之人巧言辩解,圣人就是这么教你的么?”沈佑郸越说越怒,“你表哥何尝亏负于你,你竟对你表哥如此不恭不敬!兄友弟恭,亦是圣人之教,你怎地忘得如此干净?还敢在这里妄谈圣人之言!”
“求父亲息怒!”沈玮庆看到父亲摇摇欲倒,大惊之下,上前又抱住了父亲。
沈瑜庆垂下了头,再不言语了。
“家门不幸,出此逆子!来人!请家法来!”沈佑郸大喝道。
“父亲息怒!瑜弟年岁小不懂事!您就饶他这一回吧!”沈玮庆听到父亲要对弟弟动用家法,大惊失色,跪下哀声道。
而此时的沈瑜庆,见到父亲动了真怒,要对自己用家法,一时间心胆俱裂,连求饶的话也都不会说了。
沈佑郸看到沈瑜庆低着头在那里瑟缩着发抖,嘴角满是鲜血,地上的一摊血里有一颗被打落的牙齿,心下有些不忍,可一想起他刚才说过的话,心头的怒火便又升腾起来。
“逆子!《颜氏家训?治家篇》,你给我背一遍!”沈佑郸指着沈瑜庆,大声喝令道。(未完待续。。)
ps: 今天上班,领导对我说:“世界那么大,你就不想去看看?” 我靠,这是炒鱿鱼的新词么?我马上回答:“老板,您就是我的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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