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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八十二章 左氏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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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是一个梦,但梦境带给他的那种真实的感觉,却令他不寒而栗!

    自己最最珍爱的大克鼎,怎么会到了宫廷之中?

    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大克鼎进了宫?

    难道……是因为左季皋?

    想到自己当年是走了仁曦太后最最痛恨的承威的门路救下的左季皋,而后左季皋赠送自己的大克鼎,潘凤笙禁不住浑身冷汗淋漓。

    左季皋的“钱袋子”胡雨霖因贪墨挪用西征军饷被下狱的事,潘凤笙很早便听说了,也知道此案的一些情况,他当然知道左季皋和胡雨霖的关系非同寻常,胡雨霖出了事,左季皋自然脱不了干系,但因为他和左季皋多年相交的关系,他心里一直一厢情愿的认为,是性格直率倔强的“左骡子”受了奸商胡雨霖的欺瞒(其实朝中持此种看法的人不在少数,如两广总督刘昆义就曾说:“西征认借洋款,皆为胡道一人操办,然每百万利银至二十四万之多,所耗不赀,想是军需孔急,左相万不得已而偶一为之。”),后来发生的事似乎证实了他的推测——胡雨霖下了刑部大牢一年半有余,直至今日,左季皋却什么事儿¢▼,也没有。

    但刚才的梦境,却让他有了一种非常不妙的预感。

    潘凤笙起身将大克鼎珍重的用红布罩好,离开了攀古楼,来到了自己的卧房休息。

    尽管在侍女的服侍下躺倒,但潘凤笙的心情却久久不能平静。

    自从胡雨霖出事后,左季皋没有为他上一个折子解救。仿佛胡雨霖的死活与他根本不相干。

    “……其好义之诚、用情之挚如此。察看富绅独力呈捐。无如其多者,实乃我大乾商界楷模……”想起当年左季皋向朝廷夸奖胡雨霖功绩的奏折,潘凤笙不由得苦笑了起来。

    潘凤笙忽然回想起当初对左季皋有恩或是亲近的人,如曾伯函、郭筠仙、沈佑郸等,最终都和其绝裂,心中突然一凛。

    自己会不会也步曾、郭、沈三人的后尘?

    潘凤笙又想起了那个梦,心中越想越怕,无法入睡。他辗转反侧了一会儿,干脆起身,拟起电报稿来。

    现在他在苏州原籍丁忧,但因为有了电报,他和京城里的门生故旧一直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他现在迫切的想要知道,胡雨霖的案子如何了,以及进京述职的左季皋的情况。

    电报发出之后,他便焦急的等待着。

    象是有预感一般,三天之后,京中的回电便到了。

    “……查胡氏兼负血案。刑部正自严讯,左帅在京旬月。一直未得朝见,困居贤良寺,不许出京,甚可怪也,盖此次受胡氏之累极矣……”

    看完了回电,潘凤笙一下子便明白了过来。

    “只怕朝廷是想要重重究办胡左一系了……”

    “当断不断,反受其害啊!”

    “既然如此,只好……被人说落井下石,也只怕顾不得了……”

    此刻潘凤笙终于下了决心,要与左季皋做切割,以免牵累自己。

    但此时的潘凤笙并不会想到,最终让左季皋万劫不复的,是另一桩血案。

    ※※※※※※※※※※※※※※※※※※※※※

    夏日,天空一片淡蓝,仿佛一顶巨大的圆形帷帐,它向四周伸展,低低地压在青白相间的千沟万壑上。

    这里也许是西域最古老的一片土地,它因为漫长的岁月侵蚀而碎裂不堪,到处可见丘陵和山谷、沟峪纵横,漫漫黄沙覆盖其上,只有一些不高的山峰从黄沙的枷锁中挣脱出来,连成一串闪闪发光的珍珠。

    淡青和淡紫色的云烟从浩淼的地面上升起时,如同无数飘渺的灵魂在天空中歌舞跳跃。每年的某些时候,总有点点的鸟影在云天之中闪现,舞动,然后又复归寂寞。这是一片渴求自由和飞翔的土地,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在这里得到想要的东西。

    茫茫戈壁里,只有一块块白喇喇的石头和被雨水冲刷出来的沟壑,没有树木,也没有水。

    在那里,一个年轻人正低下头颅,他看见清亮的血正从自己的胸膛里喷射而出,带着悠长而华丽的哨声。

    刚刚从他胸口抽出去的短剑仿佛一块光斑,带着他的鲜血,正跳跃着离他远去。

    年轻人挣扎着回过头看了一眼,在他身后尸横遍野,躺卧着两百具人和马的尸体。在模糊的肉体之间,拥塞着断裂的刀、长矛、火枪以及碎裂的金属甲片。那些僵硬的马腿挣扎着伸向天空。

    他已经做了许多,但离成功却越来越遥远了。

    我不能死,他挣扎着想,我还要报仇,报仇。

    密密麻麻,无穷无尽,令人发疯的沙砾迎面扑来。

    太阳从背后照过来,他投下的影子是孤独的。而前面,丘陵投下的阴影里,整整齐齐地排列着上千名骑兵,他们并马而立,如同一堵金属组成的墙拦住去路。上千双敌视的目光正凶狠地盯着他。

    力量正从他胸前的伤口中迅速飘散远去。他摸着胸口的伤口想,也许我打不过他们了。我再也冲不过去了。这个想法头一次突入他的脑中。

    他已经无力扭转脖子,可他知道身后那座营寨还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如果他输了,那么他所认识的那座营寨就将毁灭。他本是个外乡人,只不过踏入了那座营寨几天,却要肩负起拯救它的责任。那里的人们,他刚交上的朋友,他刚结下的仇敌,所有的人,全都得死。

    他的胸口在燃烧。血喷出的速度正在减缓,如同一条滚烫的河流开始顺着胸膛往下流淌。世界变得苍白,且旋转起来。

    我不能死。他**着对自己说。于是坚持着抓住刀子。想要站起来。他知道自己背负着身后那座营寨所有的最后一点希望。

    我不能死。

    对面的骑兵统帅正俯身看他。眼中闪着阴冷的光。那是这位年轻人所遇见过的最凶狠的匪徒。

    那人的影子“刷”的一声,抖动长刀,一股锐利的尖啸声如巨大的磨盘压榨而来。

    这尖啸声已是最后的稻草,足够让他翻身倒下,摔在沙地上。

    从胸口流出的血迅速被干涸的沙地吸得精光。

    我不行了,他想,眼皮上仿佛悬系着整座大山。太阳快速变小,缩成极小又极锐利的一个白点。

    在最后的死亡降临之前。他挣扎着用满是血的手去摸索自己的胸膛。在他脖子上可见一条断了的黑色细索,上面曾经挂着的坠子已经不见了。如果缺少了那东西,死亡对他来说是不完整的。

    他突然明白过来了一点什么,于是撒开手,雍容大度地躺着,显露出一副无拘无束、对死亡也毫不在乎的模样,他的嘴角朝上翘着,那是一种对未来尚有希望的笑。

    死亡降临到了他的头上。

    ……

    “该死!”石砬子又想起了那个人临死时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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