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雪崩了,这是一座冰雪的山峰在奔跑,挟带着沉闷的雷声,卷起满天的白雾。那种气势简直象是世界的毁灭,相比之下,冲锋中的百万雄兵也不过是小玩闹而已。
哪怕是最快的快马,也会在瞬间被追上被吞没,更不用说这些糊里糊涂的回人了。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山崖上的人就已经被雪崩般的烟尘覆盖。
“跑啊!”马凯听见自己和所有人一起大声喊。惊慌失措的人群总算想起调转方向,象一锅沸腾的粥。可是还没有等他们发动全身的气力,无边的黄色就已经盖了下来。
到了山下,碎石烟尘的势头终于开始衰减,没有了山壁的拘束,它们四处流淌,慢慢降低了速度。在前锋营骑兵的马蹄前百余步的地方,碎石终于停住。
马凯茫然地勒着马嚼子,心下冰凉一片,鞍子上的两个小女孩子已经吓傻了,连哭声都忽然停住。有那么多的人从他的身边奔向山崖,现在却象退却的潮水一样又经过他的身边,回到了队伍中去。马凯清楚地看见他们脸色的变化。
刚才那些苍老或者稚嫩的脸上满是狂热和期盼,那是压抑已久的迸发。正是这样的神情拦住了骑兵们手中的兵器——鲜血不但不能阻止这种迸发,反而会把他们自己也卷进去。可仅仅那么一会儿,这种狂热就被奔泻而来的碎石终结了。马凯看见车队一点点恢复了最初的模样,经过身边的回人惊魂未定,愤怒和伤痛被恐惧封入心底,他们终于又想起了:他们不再掌握自己的命运,只是一群由人驱使的人而已。而身边这支甲胄鲜明的军队可以在呼吸之间粉碎他们最顽强的抵抗——这是多么悬殊的力量对比啊!
甚至在前锋骑兵们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的时候,回人的队伍居然又开始缓缓向前移动了。
马凯用力闭上嘴,策马走入回人的队伍。那两个女孩子的老祖母已经被人群踩成了肉饼。他不知道应该把这两个小女孩子交给谁。
“马凯。”郑方锦喊他,指了指身边一辆载着好几个孩子的大车。
马凯猛醒地点了点头,看着郑方锦。驱马迎了过来。双马交会的时候,两个人都忍不住压低声音探问:“死了多少?”
“到底死了多少?”方春来回过神来,大声问那些克兴鄂的部下们。
金顺瞪了方春来一眼,却没说什么。老实说,克兴鄂这样干净利落的处理也出乎于他的意料之外。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方才大概也吞没了几名努力维持秩序的骑兵。他的面色暗了一暗,随即又恢复了常态。
“方统领。”克兴鄂冲方春来咧嘴一笑。“你猜你的部下自相践踏会死多少?”
神机营的队伍当中一阵骚动,方春来脸色苍白地怒视克兴鄂,眼睛里好像燃烧着火苗。克兴鄂却毫不在意。目光是不能杀人的,即使是皇帝的目光。他缓缓将弓收起,抓住了马缰绳,用探询的目光望着金顺:“走么?”
“走……”金顺的声音嘶哑而阴郁。
金顺的心里有点不踏实。回人这样快的恢复平静。在他看来并非什么好事情。从这一点来说,他是完全可以理解朝廷这么做的意义的。有些民族可以征服;有些民族也许只能灭绝。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士兵和黑压压的回人队伍,背上忽然有些发凉。
“将军也嫌我出手太重么?”克兴鄂靠近他的身边,小声问,嘴角挂着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
金顺沉吟了一下:“左大帅在京里的事,你也知道……”他想了一想,没有把话说完。
“所以朝廷里大人们的事,我们真是搞不懂。”
金顺摇头:“走吧。到了地儿再说。”他转头看了徐占彪一眼,竟是什么也没有说。
好一阵子。徐占彪才反应过来,金顺竟然这么轻轻松松放过了自己。他试图站起身,双腿早跪得麻了,一时竟然站不起来。他半跪在那里,望着山口,心里头一片空空落落。
出了山口,便到了回人的安置地,金顺下令就地扎营,而就在大营扎下不久,金顺解甲正欲休息之际,几名传令骑兵冲进了大营。
“禀将军!阿克苏董福祥部叛乱,钦差大臣正率兵前镇压,并命将军火速前去会剿!”为首的传令兵单膝跪下,一边喘着气禀报,一边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呈向金顺。
金顺接过信打开看了起来,不多时,他看完信,仰天叹息起来。
“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的……”他低声自言自语的,挥了挥手,传令兵起身行礼后便全都退下了。
金顺拿着荣璐给他的信,走进了自己的寝帐之中。
“刘超佩,戴宗骞,你们俩今天能回来报仇,可知是谁当年帮你们逃走的吗……”金顺叹了口气。
“阿珍知道。”一个悦耳的女声传来。
金顺抬起头,看见了阿珍。
“哦?你知道?”金顺惊奇的望着她。
“当然,阿珍知道,那个人,就是将军您。”阿珍迎上了金顺的目光。
“我?”金顺闻言一惊。
“是呀,就是您啊。”阿珍定定的看着他。
“怎么可能……”金顺忽然明白了阿珍的意思,立刻缩下了后面的话。
“就是您,不会有别人的。”阿珍接着说道。
“是啊!舍我其谁……”金顺开心的笑了起来,张开双臂,将阿珍拥入了怀中。
※※※※※※※※※※※※※※※※※※※※※
远处,日光笼罩下的阿克苏城显得分外清晰。
戴宗骞看着席地而坐的五百名战士,高高的举起了手中的酒碗。
“今天,我请弟兄们喝酒!”
“往常的日子,都是弟兄们先敬我,今天,我先敬弟兄们!请——”
戴宗骞说着,将满满一碗酒一饮而尽。战士们轰然叫好,也跟着一饮而尽。
“以前俺给姓左的卖命,可姓左的不把俺当人!今天原本是俺的生辰,可姓左的却生生的让俺的生辰成了俺手下的兄弟们的忌日!”戴宗骞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大家,“弟兄们哪,你们知道俺从前手下的两营弟兄们都哪去了吗?”
战士们放下了手中的酒碗,静静的望着他们的指挥官。
“他们……全都……让姓左的……给杀了!”戴宗骞丢下了酒碗,以手捂面,失声痛哭起来。
“不光是弟兄们,连他们的家小,姓左的也都没放过,全给杀了……”戴宗骞呜咽道。
战士们的眼中先是闪过惊异之色,接着很快转为熊熊的怒焰。
“这血海深仇……俺是非报不可!”戴宗骞抹了一把脸,面色转来狰狞。
“大哥!啥都别说了!弟兄们跟着你,向姓左的讨还血绩就是了!”一名头目大声喊道。
“弟兄们,咱们这些海岛流犯的命,都是林爵爷和大哥保下的,林爵爷要清算姓左的,弟兄们都高兴的紧,大哥怎么做咱们都听大哥的!”一名战士接着喊道。
“对!咱们听大哥的!”
“现在那姓左的走狗董福祥就在前面的阿克苏城,你们敢不敢跟着我把他的人头砍下来,祭奠冤死的兄弟们?”
“敢!敢!敢!”
看着一个个虎吼的战士们,站在不远处的星月琉璃不由得暗暗点头。(未完待续。。)
ps: 求收藏!求推荐!求订阅!求点击!求月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