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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六十九章 同是异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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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林逸青郑重其事的保证,小皇帝这才放下心来。

    “朕又要去给翁师傅背书了,唉,翁师傅的课什么时候能讲得象林师傅一样啊。”小皇帝一想起接下来要去听翁叔平的课,又有些害愁起来。

    “皇上不必忧愁,咱们还是老办法对付。”林逸青笑着安慰小皇帝道,“皇上记住书目和大纲,有不明白的回头臣给皇上找来画册帮助记忆。”

    “嗯。”小皇帝听了林逸青的安慰,情绪又好了起来。

    “还有,今天的事,也不能让翁师傅知道,翁师傅那里再有什么消息,还请皇上及时告知臣。”林逸青说道。

    “那是一定的!”小皇帝使劲的点着头。

    上课时间到了,小皇帝也吃光了香团,抹净了嘴起驾前往上书房,路上仍恋恋不舍的回望,看着林逸青望向自己的关切目光,他的心里暖暖的。

    林逸青步行送光旭到水榭桥畔,目送着皇帝学生的身影消失,想起翁叔平的挑拨离间,嘴角不由得现出了冷笑。

    高塔之上,李鄯扳着栏杆探出半个身子,眺望着空中盘旋的鸟儿。

    夕阳半落在金鱼池上,放眼一片水光粼粼,像是撒了一层碎金,整个园林朦胧在雾气一样的夕照中,隐隐地可以听见远处高台上敲击云板的苍苍声。

    夕照的胜景,是乾国士子们最喜欢唱咏的。不过李鄯却并不那么喜欢,这里的屋子总是那么高,走到哪里都是看不尽的亭台楼阁,把远处的草木还有天际的浮云都给挡住了,他尤其不喜欢高耸的宫墙,走在墙下感觉那墙就沉甸甸地压在自己的胸口上,叫呼吸不由自主地沉重起来。

    他很怀念自己的家乡,怀念那里的一草一木,一庭一院,和那些小玩伴们。

    那时的日子虽然清苦。但却宁静安适。

    他来到北京已经有很久了。送他来的使臣早已回返朝鲜,这里只剩他一个人。他知道这种生活只是刚刚开始,却没有结束的期限。

    “呵呵,终于找到李少君了。就猜到少君又在这塔上看光景儿了。”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李鄯转过身来,看见小太监宋玉年细白的脸,上面两条短平的眉毛压着一对带笑的小眼睛。

    “玉年兄好,”李鄯微微欠身,“这里开阔。可以看得很远。我刚刚看到东边飞来的大雁了。”

    “东边?”宋玉年笑了,“李少君这是想家了。”

    李鄯点了点头,“我认识的人都在那里……玉年兄,要是你最亲的人都听不到你的消息了,你会想念他们吗?”

    他略略回头,宋玉年的目光和他对了一下,随即错了开去。宋玉年想这个孩子就是太认真了,分明只是个孩子,偏要想大人的事。

    “李少君,膳房催了。用完晚膳。翁师傅还要给您和皇上开一堂晚课,今天可是得考上次的诗文了,李少君可都还记得?”

    “我……”

    宋玉年摆了摆手,“翁师傅可是个死脑筋,李少君,我看我们还是先去赶晚膳。皇上候着您呢,您不到,可不敢开席。”

    李鄯被他拉下楼梯的前一刻,扭头看了看那只雁。它飞进了半轮夕阳里,像是被那片暖暖的颜色融化了。他摸了摸胳膊。觉得天有些凉了。

    “……古之人虚中乐善,不择事而问焉,不择人而问焉,取其有益于身而已。是故狂夫之言。圣人择之,刍荛之微,先民询之,舜以天子而询于匹夫,以大知而察及迩言,非苟为谦。诚取善之弘也。三代而下,有学而无问,朋友之交,至于劝善规过足矣,其以义理相咨访,孜孜焉唯进修是急,未之多见也,况流俗乎?”

    翁叔平抑扬顿挫的声音在书房中回荡,回音朗朗。

    书房的两首各置了一张书桌,东首是年少的大乾皇帝,西首则是朝鲜王子。两人穿着同样的素锦长袍,相对而坐,李鄯有些笨拙地捏着毛笔,目光低垂,对面的光旭斜眼瞥着他的动静,一手托腮,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脸蛋。

    “……不然,则所问非所学焉。询天下之异文鄙事以快言论,甚且心之所已明者,问之人以试其能,事之至难解者,问之人以穷其短。而非是者,虽有切于身心性命之事,可以收取善之益,求一屈己焉而不可得也。嗟乎!学之所以不能几于古者,非此之由乎?……”

    “喂!喂!”

    李鄯吃了一惊,抬起头来,看见光旭双手拢在嘴边,压低了声音对他喊。

    “喂!”光旭拿起自己桌上的纸卷晃了晃,“你可答完了么?”

    “我……”李鄯犹豫了一下,低头看着自己的试卷。

    “是己而非人,俗之同病。学有未达,强以为知;理有未安,妄以臆度……”远处,翁师傅铿锵有力的声音忽地一转,变做了大喝,“我何曾许你们私下问答?都不必再答了!”

    他从袖中摸出醒木,在自己的讲桌上一记重击,大步上前从两个学生面前扯过试卷,目光咄咄逼人。光旭吓得把脑袋缩在长袍的立领里,只露出忽闪的两只眼睛,等到翁师傅回转身去,才极快地一吐舌头,比了个鬼脸。翁师傅大步回到自己的桌边坐下,展开试卷,气度沉凝。他嘴角微微下撇,捋着几绺细须瞥了瞥第一张卷子,绷紧的神色缓和了几分。

    “还算有心,尤其‘惠合信吾道,空花义趣圆’一句,有几分先贤的遗韵,皇上这几日读书算得上用心,不枉皇太后的期待。这张卷子,可题作甲等中。”

    他又抖开下面一张卷子,才看了一眼,细须就急剧地抖动起来,两只眯缝起来的老眼瞪得滚圆,简直要喷出火来。

    “喂!”光旭看着夫子发作前的惊人表现,压着声音对李鄯大喊,“你不是一个字都没写吧?”

    “这……”翁师傅哆嗦了一阵子,终于大喝出声,抓起卷子奋力一把扔出。

    一张薄纸扔不远,半空中舒展开来飘落在地上。光旭满是好奇地探了脑袋去看,不知是什么能把翁师傅气成这样。

    那是墨笔稀稀疏疏勾勒的一幅画,最初似乎是几个不规则的墨点,被点成了远方的云朵。而后近处刷了几笔像是地形起伏的山峦,纸角则是雁群,横斜着穿过落日下的天空。光旭吐了吐舌头,这画实在只能算是信笔的涂鸦。

    翁师傅重重地坐回椅子里,整了整神情。直直地看着前方,瞥也不瞥李鄯一眼,“在下才疏学浅,李少君屡屡不听教诲,自行其是,我是真的有愧于皇太后重托了。”

    他起身遥遥对着李鄯大袖一挥,掉头大踏步地离去。

    李鄯还笨拙地握着墨笔,呆呆地坐在那里看着翁师傅的背影,光旭已经轻轻跳了起来,跟过去一直看着翁师傅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

    “佩服佩服!你胆子可真大!”光旭面有忧色的对李鄯说道。“翁师傅的脾气大着呢,换了我可不敢乱来。翁师傅要是去告诉皇太后的话,咱们俩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我……我该怎么办?”李鄯无奈地看着他。

    “做都做了,还能怎么办?”光旭耸耸肩,“你要是怕,就别气翁师傅啊。”

    “我……我不是故意的,”李鄯惶恐的低下头去,“翁师傅说的,我都听不懂。”

    “你不是会中土文字么?”

    “我是学过的,可是夫子说的那些东西。我真的不明白,什么圣人啊、义理啊、大道啊,我都听不懂的。皇上,到底什么是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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