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四起,北凉的贵族正饮酒作乐。
金时醒踏进寝宫,但见白玉为砖,美酒做池,他的父王正手揽两位美姬饮乐。
“父王……”
他轻声。
老人从水池里起身,随意系上貂皮缝制的袍子,往大殿深处而去,“随我来。”
金时醒懵懵懂懂地跟上。
寝殿深深,白玉地砖光可鉴人,依稀可见一道道金珠帘高高卷起,侍立在两侧的美婢恭敬请安。
行至最深处,金时醒看见矮桌上置着美酒佳肴。
殿中挂了几盏中原样式的红色灯笼,甚至当中还有一副大红楹联。
金时醒愣了愣,“父王?”
金烈在美婢端来的金盆中净过手,语调慵懒:“你老子我亲手写的春联,还不错吧?”
金时醒注视着那副春联。
字迹很糙,但力透纸背,有一种狂野生长的美。
他点头,“还不错。”
“老子年轻时,比你厉害多了。那年在书上读了‘杏花烟雨江南’,一时鬼迷心窍,偷偷南下去了江南。你娘当初是金陵城里首屈一指的花娘,爱我爱得难舍难分,这才有了你。”金烈低笑,“你娘是读书人,我哄她说要定居江南,她竟信以为真。闲来无事,总爱教我写字读书。老子写不好字,她还跟老子发脾气。”
六旬老人,眯着眼回忆往事。
金时醒回北凉这么多年,从没在老人脸上看见过这种温柔的神情。
他哑声:“父王,你可曾爱过我娘?”
“爱?”金烈笑得意味深长,“时醒,咱们这种人,最不能谈的就是爱。咱们可以赐予别人很多东西,权势,财宝,美人,但唯一不能赐予的,是爱。”
烛火阑珊。
金时醒皱眉,总觉老人有弦外之音。
金烈撩袍落座,自顾喝起美酒,“你以为,你三王兄如何?”
“暴虐无道,崇尚武力。若是继承北凉王位,必定横征暴敛,生民涂炭。”
金烈大笑,“蠢笨如你,也能看出那个莽夫的无能,更遑论你老子我?!他若挥兵南下,纵使征服中原,也不可能统治得了那块地方,所以——”
他突然重重放下酒盏,“金时醒,北凉王位,你要是不要?!”
金时醒愣住。
原来,父王看中的继承人,竟然是他……
见金时醒发呆,金烈起身,自豪地指向挂在墙上的古老舆图,“人人都称赞中原是礼仪之邦,丝绸,茶叶,乐器,汉字,那些中原的东西美得让任何异族人心动。可是金时醒,咱们北凉有香料,皮革,歌舞,汗血宝马……谁敢说北凉的大漠孤月,比不得中原的江南烟雨?!谁敢说北凉的彪悍美人,比不得中原的深闺脂粉?!”
六旬老人,嗓音沙哑深沉,却饱含对家国的热爱。
金时醒怔怔凝着舆图。
金烈拍了拍他的肩膀,“时醒,你是老子唯一认可的儿子。从北凉杀出去,征伐大齐,吞并南疆,侵占西婵!我想让北凉的旗帜出现在诸国的王都,我想让所有人学习我北凉的文字和语言!我想在有生之年,还能有机会去你娘坟冢前,为她献上一株杜鹃!你,能不能为父王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