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说红颜祸水,还真不差,要不是大姑娘妨克,沧大老爷夫妻两,也不至于先后早逝,大姑娘克死了父母,却没有半点愧疚,甚至还妖言惑众,串通外人胁害宗家,举头三尺有神明,大姑娘如此歹毒,将来必定不得善果,老奴也便等着看,大姑娘得意能到几时。”
这公然的诅咒,越发证明了别有意图,春归微微卷起唇角:“嬷嬷便不用废心了,我还没这么愚蠢,当着诸多婶娘面前,和区区奴仆斗嘴。”
刘氏的诡计竟被拆穿,越发焦急,犹豫着是不是干脆先下手为强,指斥春归不敬顾老太太,先把风波挑起才好。
春归眼角的余光,却忽见那魂婢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鼓着眼恨恨瞪她,却道:“这老虔婆就是不安好心,可你不搭理她,她也不会善罢甘休,亏得我过来的时候,听见她家儿媳正在四处打听她的行踪,说是老虔婆的小孙子突然发热,又是腹泻又是呕吐,要喊她去求主母,想办法遣人往城里请医呢,是你运气好,再忍一阵,她就没闲心在这闹事了。”
一听这话,春归计上心头,于是再度侧了脸,冲刘氏森然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嬷嬷说,举头三尺有神明,这话说得真好,嬷嬷也做了不少恶事,可不立马就有报应了?只不过……神明先予告诫,不忙惩罚嬷嬷,只可怜嬷嬷的小孙儿,怕是要受几日折磨了。”
这阴冷冷的语气,吓得刘氏好一激灵,正要发怒借题发挥,她家儿媳却及时赶来,急得一头汗两眼泪,结结巴巴才把事故说明。
刘氏只觉脚底向上,蹿起一股阴气,瞬间就冻得她牙关发颤,她难以置信地瞪着春归,又四顾灵堂里那根根白蜡,突觉面前的黑漆棺材如此阴森可怖,尖叫一声,拔腿便跑。
众位女眷面面相觑,心中震惊,只也听见了刘氏的儿媳那番没有压低嗓门的话,于是又都以为是刘氏关心孙子一时失态,才把震惊缓和,如此又坐了一阵,终于有个妇人,上前劝说春归:“明日便要正式举丧,接下来还有多少忙乱,这些日子以来,春儿也实在辛苦,还是早些歇息吧,否则沧大嫂子见孩子你这样劳累,魂灵也不安稳。”
春归也便听了劝,当真去了灵堂后头一间厢房休息。
顾大太太对她确有怨气,虽不得不操办李氏的丧仪,对春归的起居却只是敷衍而行,并没有调拨仆婢侍候,却也省了闲杂在旁。
然而春归出于谨慎,仍要防范耳目窥听,先便请托李氏:“有劳阿娘在门外盯着,若有人靠近,知会我一声儿。”
李氏瞧见那魂婢跟着过来,情知春归是有话问她,便颔首道:“放心,这里本就空旷,要有人接近,可避不开我的眼睛。”
春归跪了一歇,膝盖又酸又痛,她也不与那魂婢客气,往榻上一靠,斜挑了眉:“姑娘不是说再不肯管我的事,我也没求着姑娘,怎么姑娘竟又跟着过来了?”
魂婢气得柳眉倒竖,咬唇鼓眼直盯春归一阵,又跺脚道:“真是好心被当驴肝肺,今日要不是我提醒,你哪有这么容易就把那老虔婆给打发了?就没见你这么不识好歹的人!”
“我与姑娘素不相识,也实在不敢承这莫名的好心,姑娘也看见我,两手空空无依无靠,即便是承了情,也无力回报。”春归一脸坦然,又再刺激这暴脾气的魂婢。
哪知魂婢却没计较了,冷笑道:“原也不指望你回报什么。”
“那我怎么过意得去?”春归莞尔:“是以,还是那句话,我的事,便不劳姑娘操心了。”
“你!”魂婢气得飘了起来,在半空转圈儿:“别以为沈夫人许了你一桩姻缘,今后便能一生顺畅了,更别以为你有你阿娘相助,就能避开险难,就如今日,你阿娘只顾着寸步不离你的身旁,却不知宗家这位老太太,还有你那大伯母,计划着让宗家的嫡女把你取而代之呢,你道那老虔婆吃饱了撑的没事挑衅你这孤女逗闷儿?她正是要激怒你,和她吵闹起来,引得族人诽议,待沈夫人正式提亲,她们才好中伤你!”
魂婢的怒吼声调甚高,外头的李氏听得清楚,心中一急,伸个头进来劝解:“春丫儿,这姑娘的确是好意,咱们也不能不识好歹,快些道歉,不能失礼。”
春归暗叹,她可不信这莫名其妙出现的魂婢当真别无所求,总觉得这事大有古怪蹊跷,是以才想套出几句真话来,只是被阿娘这么一打岔,盘算看来要落开了,只好待日后再说,便也改了口吻:“是是是,确是我不识好歹,姑娘勿恼,姑娘既有心相助,我也只有多谢二字了。”
偏不肯提知恩图报。
魂婢却也不计较,落地站好,哼道:“算你识相。”那俏丽的柳梢眉,这才平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