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再者春归始终有些介怀,不大愿意在自己的居院接见樊大,倒是寄鸢台开阔,在此坐也好站也罢旁人就算看见也以为是在观景纳凉,只要情绪不至过于激动亢奋,旁人在远处看着都觉得符合情理,不至于心生猜疑近前察看。
但这回渠出却终于有些留意了:“大奶奶仿佛尤其喜欢寄鸢台啊?”
“我喜欢登高临远,但不喜山路陡峭,寄鸢台刚好符合我的情趣和惰性。”春归毫不在意承认懒惰,也装作并没察觉渠出的留意,她把樊大晃了一眼。
衣着有了变化——樊大的尸身严重焚毁,死前穿的那身衣裳当然已经化为焦灰,春归第一次看见他的魂灵时那身穿着还是义庄的吏役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一套裋褐,压根就不合身,但施推官接手案件重新勘验尸身后,还没忘了交待下去给樊大一家都换了身殓服,大约亡魂的衣着是随着尸身衣着更改而更改,所以这时的樊大看上去整齐了不少。
但仍然未改的是,他浑身上下透出那股子阴森气息。
他像是极不情愿响应春归的再次召唤,缩在一角垂头弯背,直到春归问话时他才抬头看来一眼,难以言喻的情绪,春归但觉被阴风从头
往脚一刮,丹田里就遍布寒腐气,冲得她直想打嗝。
“我不明白大奶奶为何让我去看昨天那场法事,大奶奶应该明白,没有人可以超度我这阴魂,除非陈麻子等人都死!那些人都死了我才能消除妄执,他们的忏悔也好认错也罢对我而言毫无作用,除非他们以死谢罪!”樊大这样回应春归的问话。
“除了刘元宝,其余人罪不及死。”春归强忍着直冲喉咙那股子让她犯呕的阴腐气,这回完全没有和樊大虚伪客套:“你长女的死,你就一点责任没有吗?你甚至不敢承认是她是被你勒杀,你起初怎么说的?是你妻子勒杀了长女,可柴胡铺所有人都知道是你下的狠手,你相信了她的话,你知道她是被人奸/辱,但你却因为自己的懦弱,你一个父亲不能庇护女儿,为了自保还把无辜的女儿勒杀!你也许会认为你也是被逼的,但在我看来,如果换一个人,如果换一个有担当的父亲,他宁愿代替女儿承担一切诋辱,也不会亲手勒杀自己的骨肉。”
“像大奶奶这样的人,当然可以把事情看得如此容易,因为事不关己,受到欺辱的不是你,受到鄙恶的不是你,长年生活在绝境中的人也不是你,你和那些人其实并无差别,你们都一样,只会指责别人,为什么不反抗啊,为什么就要忍辱啊,为什么要在意别人的眼光呢?因为事不干己,你们当然觉得无关痛痒,说出‘如果是我’云云,你们这样尊荣体面的人,又哪里会设身处地为我这种草芥之人着想?你们根本不能体会那种,如同生活在地狱里,简直比鬼域幽冥还要让人绝望让人窒息的痛苦!”
“所以,当你连最后一点赢得尊重的希望都丧失了,绝望、窒息、疯狂!是你杀死了你的妻儿,就像勒杀你的长女,这回同样是你把他们勒杀!”春归问出这话时自己都打了个寒颤,她希望这只是她的错判。
然而樊大却没有反驳,他直盯着春归,好一阵后才仰天大笑:“你终于想到了,终于想到了啊……没错,杀死他们的是我,是我,亲手勒杀了我的孩子,还有我的妻子,是我干的,是我亲手杀了他们,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全都是我杀的,能和我相依为命的人,结果都是死在我的手里,从此樊家再也没有阴阳脸了,不会再有阴阳脸了,什么诅咒,什么不祥,统统由我亲手终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