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后便对沈皇后道:“我都不记得是从哪本杂书上看来的了,那写书的人评论美人儿,说世人往往都爱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仿佛女子面貌仪态需得十全十美才能称之绝色,殊不知往往得有些缺憾,如目朗而睫疏,樱口却颔圆,小缺憾反而能显大风情,我过去也常想,如西施不是也因病弱才有捧心之美?于是就信了他这套理论,怎知今日一见小顾,这样标致可人儿,五官面廓都无可挑剔,却哪里就显得刻板无味了?纵然是古往今来存世多少大家所画的仕女图,笔墨之下都能成就这番绝色姿容。”
她便召召手:“皇后这也是第一次见小顾吧,过来一齐说说话,你妹妹的眼光不错,看看小顾,果然和咱们今科的状元郎,才真正称得上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呢。”
沈皇后也果然过来,坐在罗汉床的另一边儿,把春归细细看了几眼便莞尔道:“真是个齐全的孩子,既然母后喜欢,日后不如常常召她入宫陪着母后说笑。”
这话既无趣又功利,且十分让春归抗拒,但她也只好憋着。
忽而又听一人说话:“姐姐这样夸这孩子,也快让她过来等我好好瞧瞧。”
说话的人是圣慈太后张氏,她是坐在另一张罗汉床上,身边同样围着不少宫妃女眷,说这话时刚刚放下手里的酒盏,才把眼睛看了过来。
莫说春归,这下连沈皇后都紧张
起来,赶忙起身领着春归一同过去,示意向圣慈太后行礼。
张太后今日并不是主角,所以春归这才是正式礼见,需要行叩拜之礼,张太后也没有喊免,也没有赐坐,受了礼后并没有当真“好好瞧瞧”,就对一边儿的妇人道:“果然是个貌美的,我入宫这许多年,从先帝时起就见过不少美人,也只有顾氏还算能比郑贵妃年轻时的几分颜色。”
春归倒见过那妇人,正是曹国公夫人,张太后的娘家嫂嫂。
曹国公夫人笑而不语。
但被张太后忽然提到的郑贵妃,却发出一声冷哼来。
她的坐席相隔不远,自然听得清楚两宫太后之间的交锋,原本也只是冷眼旁观,但既然被张太后点了名儿,就不能无动于衷了。
“要不是凭仗着有几分姿色,哪敢那样胆大妄为呢?”郑贵妃冷哼之后就是一句冷语。
春归只见皇后的手一下子就握紧了。
这真是再如何小心谨慎都逃不开冷箭伤人啊,春归极其无奈……她就知道郑贵妃还在为郑珲澹打抱不平,不过圣慈太后又是为何有意挑起郑贵妃的怒火呢?今日可是圣德太后的寿诞,难道还要当场理论那桩旧事的是非黑白?那自己可真算是名声远扬了。
忽又听一人笑道:“太后娘娘就知道贵妃姐姐惯爱拈酸吃醋,这才说顾娘子也只有姐姐的几分颜色,没想就这样,姐姐还能呷醋的?虽说咱们都知道姐姐这样其实也是为了博两位娘娘一笑,为寿诞增添几分乐趣,不过姐姐也演得太逼真儿,顾娘子是第一回获召,不知姐姐的性情,还怕她误解了姐姐,心里惊惧。”
春归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循声一溜,只见说话的人与谢昭仪是不相上下的年纪,眉眼间很能看出和安陆侯夫人的相似之处,更不说身后站着的宫人她早前还有过交谈,于是清楚此人身份——应当就是惠妃了。
沈皇后像是终于平静心情,也侧过身对郑贵妃道:“贵妃是在逗趣?连我都险些误解了,以为贵妃仍因荣国公府三郎君的事耿耿于怀呢,这件事皇上已有公断,且今日又是母后的寿诞,若不是惠妃提醒,我几乎就要斥责你无礼挑衅了。”
这话虽是笑着在说,但警告之意仍然明显,且还有暗示惠妃是在为郑贵妃转圜开脱的意思,意图抹消惠妃是为春归圆场的功劳。
春归一声闷叹憋得愁肠百结,她几乎没说话,怎么就成了风波人物?
“皇后不提这碴儿,我都没想起来,小顾你过来,我听说你曾经寄住在阿纪家中,也不知这话真不真?”王太后眼看着张太后又要犯和她作对的毛病,有些不忍牵连春归,忙把人喊了回来,紧跟着岔开了话题。
春归当然领情,立即如释重负离开了圣德太后跟前。
她仍是坐在那张绣墩上,笑道:“妾身确然曾在纪夫人家中寄住,也多亏纪夫人庇护。”
点到即止,很聪明的没再提起郑珲澹仗势相逼的旧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