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归这回目送着樊大飘然远去,才觉如释重负般的轻松愉快,在她这里,柴胡铺命案算是已经了结。
刚回斥鷃园,还没等大饮一碗冰镇酸梅汤解解暑气,兰庭竟然也脚跟脚般的回来,这让春归很是大惊小怪了一阵儿,扳着指头数数,自从他授职翰林院修撰,成为一名真真正正的朝廷命官后,虽说本职工作其实清闲,十日中却有九日都在起早摸黑,春归鲜少在天黑之前看见赵大爷的人影儿。
“迳勿不会是为了圆昨日受了暑气的谎,今日特意早归?”春归实在想不到别的理由,这钟点,赵修撰可都没到下值的时间,必须是早退。
兰庭一边解开官服,一边回应:“莫学士荐我辅持纂修国史实录,到时怕是不得空闲了,得住在值馆不能日日回家,所以特意许了我几日假期,我先前已经禀报了祖母,这几日休假,想携辉辉往息生馆小住,行装让宋妈妈她们收拾,咱们立时便动身。”
“虽说有几日休假的确不易,可迳勿回来连脚都不歇,顶着日晒就往城郊去,这下子越不像昨日受了暑气的模样了。”春归想着彭夫人早前那番冷嘲热讽,很好,这下子算是彻底坐实了那位的质疑。
“没谁认真相信这说辞,祖母也不会计较你偶尔偷懒,更何况是我的纵容?”兰庭伸手往春归的鼻梁上轻轻一刮:“也就二婶会说几句酸话,辉辉想来也不会在意。”
那是必须不在意的,横竖她就算循规蹈矩的,也堵不住彭夫人那张随时挑剔中伤的嘴。
春归也就开开心心跟着兰庭出了门,大下昼的烈日当空,兰庭也选择了乘车
,一边儿盘算着:“咱们这时间才去息生馆,鲍叔他们一定没有准备,不如先去上回镇集里的小店填饱肚子,顺便歇脚透气。”
寻常几乎没什么机会下馆子的春归当然心花怒放,觉得赵修撰的这个提议十分贴心,但想想又有些泄气:“这回我可没有穿着男装。”
“不要紧,等我们到镇集时,已近日暮了,不会有那多的行人,再者今日也不是去逛玩,直接乘车去小店门口,至多把小店给包赁下来,辉辉完全不用担心引人注目。”
春归其实不在意抛头露面,奈何这毕竟是在京城,虽是往镇集,不是车水马龙的闹市,但保不住仍有人认出身边这位炙手可热的新科状元,见兰庭带着个女子抛头露面饮酒作乐,指不定传出多少风言风语,是不至于损及兰庭的名声,可她就难逃诽责了,为一时畅快惹出连串麻烦,十分不划算。
但听兰庭这样说,春归又觉得的确可行,便笑道:“咱们先去镇集,到时迳勿先下车,如果小店里没有其余食客,今日咱们就包场了,横竖赵大爷财大气粗得很,偶尔豪奢一把并不要紧。”
“我哪儿当得财大气粗四字?一年的俸禄就够咱们两吃饱喝足,斥鷃园的一屋子奴仆都怕养不活的,而且我的俸禄还得上交公中,手头上就只有公中每月发给的零用钱,虽说也比俸禄要多了,多半都花在应酬交道上头,剩下几个积蓄,今日一餐饭就吃个精光了。”兰庭笑道。
“迳勿可是家主,公中的钱不是都由你掌管?多方便中饱私囊啊,竟还在我的面前哭穷。”春归用手指刮刮脸:“赵修撰羞是不羞。”
“我像中饱私囊的无耻小人么?!”兰庭佯作严肃。
“汤回可把大爷的家底儿一早透露给了菊羞,说大爷十岁时,祖父就把私产里的两处田庄交给大爷打理,大爷用这笔利收做本钱,和一位颇懂得商事却苦于没有资金的族兄合作,不仅提供了本金,还为族兄出谋划策,做成一笔生意获取了十倍于本金的收益,一部分钱大爷用来置地造园,一部分钱仍和族兄合伙,注资于族兄的商行收益颇丰不提,大爷一手设构建造的馆苑,专赁给达官贵人、文士雅客游逛举宴,还植造盆景出售,这笔收入至少也十倍于薪俸了,便是息生馆里,也亏得大爷经营有方用人得当,种植那些花草鲜果可都没有浪费,这部份的收益足够息生馆的修缮和下人们的花销,大爷的财大气粗,还哪里用得着私吞公中钱款?”
春归说这话时,眼睛闪闪发光,对赵大爷的敬佩之情溢于言表。
她的父祖都是善于经营的人,春归可不认为这样就沾染满身铜臭有损文人士族的清高,事实上本朝官员的俸禄可以称为微薄,但既是官宦人家,就别说交际应酬了,总得养着几个下人家仆,出行时少不了驾车抬轿的人,尤其像轩翥堂这样的高门大族,一年的开销可不是小数目,倘若子孙不懂经营,日子便会过得捉襟见肘,遣散仆妇变卖家产可都是衰落的表征,非万不得已不可采取,那么保不定就会动歪脑子,贪贿窃夺、以权谋私。
合法经营所得,维持高风亮节,不使自己受苦受累,还能惠及贫寒,算什么可鄙之处?
兰庭也终于不再否认自己的财大气粗了,笑道:“汤回可真是越来越精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