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时候春归甚至会替兰庭愤愤不平,因为他似乎从来没有获得过母亲的珍爱,朱夫人行事从来不会为了自己的子女考虑,她把名声看得太重,重于她的骨肉也重于自己的生命,而她绝佳的名声,作用无非就是为了朱家添光加彩。
兰庭不是兰心,母亲过世时他已然知晓事理,且他更比普通人要早慧,正因为早慧,所以他勘破了母亲的冷漠和疏离,那不是源于母亲独具用心不同方式的慈爱,兰庭早已感察他无论多么努力都难以得到母亲的关爱,为什么呢?因为他姓赵而非姓朱,他是母亲十月怀胎所生但从来不被母亲看作亲人。
这个原因何其荒唐?但仍旧不能阻止兰庭的渴求,就算朱夫人已经不在人世,但这永远的遗憾已经在兰庭心中形成无法消释的块磊。
所以春归无法谅解那些谋害朱夫人的凶手,她与兰庭同仇敌忾。
这就是她为何要追察真相的原因。
简保家的这枚棋子已动,春归迫切的希望这回能够触发太师府里某些人事隔多年的恐慌,那桩被弘复帝圣决的旧案,看似尘埃落定,但她偏要让水底的峥嵘坦露,虽说她其实已经隐隐察觉真相的残忍。
渠出是次日下昼才带来了回音。
这日京城里始降一场小雪,午后便有白絮飘摇,春归立在廊庑底听渠出说话,冷风渐渐灌进了她的领
子里,寒意从脖颈,开始遍布周身。
“听说大奶奶找简保家的打听和惠的旧事,尤其是追问朱夫人是否惩斥过和惠,老太太便先慌了手脚,赶紧和苏婆子商量,她问苏婆子,是不是你已经在怀疑和惠与朱夫人的死有关!苏婆子也不如往常一般镇定,看上去忧心忡忡,说什么要是被你察知了真相,必定会告诉赵兰庭,赵兰庭要若知道朱夫人的死和安陆侯有关,哪里还会助着惠妃和十皇子。”
“果然相关啊……”春归抬眸望着廊庑外苍白的天穹,眼睛里似也变得茫茫一片。
“老太太便抱怨,说当初就该把和惠杀人灭口的,谁知安陆侯心慈手软,还搭上了一个江家子侄婚配和惠,虽说江六是个庶子,但哪里至于娶个婢女为妻。苏婆子眼见着老太太直到这会儿还在抱怨江六的姻缘不如人意,越发焦急,竟直说老太太糊涂,说那和惠既然是厂卫的耳目,怎能把她认真看作婢女,更不说和惠还不是普通耳目,乃理刑百户曹公公的干女儿,安陆侯可是废了不少力气才笼络了曹公公,娶了龚氏进门,进一步巩固了和曹公公的关系,连惠妃在宫里,都得依靠曹公公关照,龚氏这个庶子媳,比多少嫡子媳更加有用!”
老太太和苏嬷嬷主仆两商量来商量去,苦无良策,只好把这事告知安陆侯,这样的机密当然不能随便声张,所以仍然是苏嬷嬷亲自前去通风报讯,渠出固然是要跟着去的。
“大奶奶,纵然是你料事如神,也断断想不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渠出笃断道。
“怎么,安陆侯和苏嬷嬷有染?”
渠出惊住了,魂影一下子飘浮起来,居高临下的直瞪春归:“这你也能料到?!”大奶奶的思想也太不纯洁了!!!
“苏嬷嬷是老太太的陪房,但事事都以安陆侯府为重,固然老太太也一直以娘家的利益为重,苏嬷嬷这样的心态并不奇怪,不过她时常为了安陆侯而抢白老太太,究竟是谁的忠仆一目了然,且有你这样故弄玄虚,我猜出这层真相也是自然而然。”春归却半点没有洋洋自得的神态,她的心情十分沉重。
“我先说后头的事儿,苏婆子已经准备拜辞了,安陆侯却拉住了她,两眼直看着苏婆子脸上的一层皱皮,长叹一声,说什么这些年来多得苏婆子在老太太身边,时常提点周全,否则老太太心无城府,怕是连赵江城和赵洲城两个亲儿子都难以慑服,又说他当年也是极其不舍让苏婆子随来赵家,奈何除了苏婆子,竟没有另一个更加信任的人了,这番话说得苏婆子老泪横流,竟然投怀送抱,两个一把岁数的人就这样搂抱着甜言蜜语,听得我浑身鸡皮直爆。”渠出煞有介事的抱着胳膊揉了两揉。
春归对于安陆侯和苏嬷嬷间的前情旧事丁点兴趣都无,她望着那渐渐急促的白絮,在青瓦上,柯枝上点染,无一字见解。
渠出这回倒也识趣,又说起前头的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