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疑是有人将他灭口,因为他其实已经在厂卫耳目的监督之下,这个时候谁也不敢轻举妄动,郑世子把消息向父亲作了汇报,更加心悦诚服,只是让他不解的是:“皇上为何没有干脆将尤典教收监下狱,尤典教若在诏狱,怕是连求死都不成了。”
“这都想不明白?”魏国公微微阖目,人也只是靠在软榻上:“事涉谋逆啊,偏偏还没有造成恶果,以皇上的心思,根本不愿深究,否则就算不治齐王死罪,也免不了把他圈禁高墙!咱们这位皇上可不是先帝,他是真仁慈,爱民尚且如子,对自己的亲骨肉又哪里做得到心辣手狠?所以此案不能明究,至多也便暗察,所以皇上就是故意留给尤典教机会,让他自我了断。”
郑世子才恍悟了:“尤典教一死,案子明面上就已告破了,皇上暗中虽然仍会提防万家与齐王,但如何处罪就可不受朝堂公议只凭圣裁。”但郑世子又显然并不认同当今天子的做法:“齐王、秦王、周王三位既然已经展开竞储之夺,结果必定就是你死我活,皇上只能保全其中一个,可连谋逆这样的大罪皇上竟然都有意姑息,到头来说不定谁都不能保全,优柔寡断,必埋后患。”
“皇上是个好人。”魏国公半睁了眼,轻轻一笑:“但无法成为圣主。”
“可阿爹……祖父和阿爹当年在先帝面前,不就推崇今上可成圣主?”
“何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国君虽为九五之尊,实则也是凡胎肉体而已,这世上又哪有全功无过的圣君明主?无非是有生之年,达成有生之责,就足够配享宗庙了。再者言,身为臣子者,谁不希望所奉君主心怀仁厚?暴戾多疑的君王,怎能容忍臣公执言?”魏国公伸手,把手腕虚虚搭在自己曲
起的一只膝盖上:“可惜啊,子不肖父,今上的这几个皇子谁也不是仁厚心肠,可都长着獠牙呢。”
“所以父亲才择八皇子为主?至少八皇子心性尚未养成,且年弱,利于控制?”
魏国公一笑而已。
当江南迎来最酷热的季候,周王殿下总算能够正式“卸任”临安县令,他们与丹阳子一行也就此分道扬镳,一拨继续南下,一拨浩浩荡荡返回金陵,但这当然不是真实情况,在周王乘坐的这艘大船上,今天就有好几个人聚在舱房里密谋。
龚望一身的华衣锦服,两手微微摊开,缓慢的在众人的目视下转圈儿。
“挺像的,远远看去能够以假乱真。”这是春归的评价。
“甚妥。”这是兰庭的附和。
周王有点不服气:“明明个头上就有差距,不信我们两个再比比。”便拉了龚望,就要来个背靠背。
“殿下确实比龚小郎略高,只这点差距微不可察,龚小郎他们一行人回到金陵后也不会召见官员,无非就是行程时混淆一下那些盯看的探子罢了。”春归颇为不解周王的执着。
兰庭也道:“要不殿下干脆当真返回金陵,暗访就交给庭与内子?”
周王立时把龚望一推:“当我什么都没说行不行。”
原来为了继续执行暗访私巡,兰庭想的法子是他们明面上浩浩荡荡返回金陵,趁明早大船靠岸补给时,周王及他当然还得加上春归扮作下人上岸,行陆路悄悄再去皖南,龚望假扮的周王负责吸引各路探子的目光,好让他们一行能够悄无声息的脱身。
不过这计划也不能说毫无破绽,因为金陵城有不少官员其实都目睹过周王的真容,要想真正隐瞒过去,兰庭还需要几个官员的配合。
“我已经知照应天府尹窦公,让其告诫金陵官员不得公然相迎,便减免了龚小郎必须出面应酬,上岸之后,亲王车舆直抵吴王宫,召见者唯有窦公尚能瞒住一时,横竖经历临安县这起案子,江南官员大抵也都领会得殿下行事不按常规,吴王宫的婢侍都未曾见过我等真颜,只要……内有陶才人配合,内外皆张我等已经真正抵达金陵,这回暗访或许还能进行下去。”
周王对兰庭的设计十足信任:“一定还能进行下去。”
兰庭却颇有些担忧:“不过为了掩人耳目,殿下诸多亲卫都只能跟随龚小郎返回金陵,虽说事先咱们也做了一些安排,调动了另外一些人手前来接应,终究大有减少,恐怕……别的人或许能被瞒骗,我只担心咱们依然摆脱不了魏国公的人。”
这是在为周王的人身安全考虑。
“要是咱们输了这场竞储之役,难道我还能在凤阳高墙围困下苟活?既然想赢怎能不冒风险,瞻前顾后,败局必定。”周王挺起他骄傲的胸膛。
兰庭也就不好多说了。
被“裁撤”的还不仅仅是周王的亲卫,连春归身边也都不能再跟着这么多婢女,她经过一番思前想后,最终只留下了菊羞。
青萍陪着她几回外出,免不得抛头露脸,接下来的私访还带着青萍破绽太大,而梅妒与她体态相若,被选为假扮她的不二人选,剩余的几个婢女其实都还不能独当一面,干脆不如满足菊羞这丫头“游山玩水”的热切心情。
这时无人料到接下来的旅途有多么惊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