岔五搞事情?这何止是轻伤不下火线,简直是重病犹不忘兴风作浪,一个民间用以娱乐玩笑的八卦报,值得右相亲自下令吗?难道说……李林甫欲掌控长安舆情与人心?
李隆基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眼神中有了几许寒意。这个猜测可就有点诛心了。
杨国忠仍跪在李隆基面前大哭:“陛下,臣委屈啊,臣有天大的冤情啊!臣与顾青办的八卦报,早已得到陛下和贵妃娘娘的允许,有了陛下的允许,臣和顾青才敢放手去做,结果那万年县令明知陛下已允许了,却佯作不知,仍将八卦报办事最得力的两位商人拿下狱,并对他们严刑逼供,意图屈打成招,制造冤狱,构陷臣与顾青,此等用心何其歹毒,求陛下为臣和顾青做主!”
李隆基冷冷道:“万年县拿那两名商人,是在朕允许你们办八卦报之前,还是之后?”
杨国忠毫不犹豫地道:“是在陛下允许之后,陛下是昨日下午当着贵妃娘娘的面允许臣和顾青办八卦报的,当时陛下嘱托的每一个字臣仍记得,而万年县令陈文胜拿下那两位商人,是在昨夜子时前后,期间相隔了半日,两位商人被拿之后在大牢里倍受刑罚,当时他们大呼此事天子已答允,万年县令仍置若罔闻,坚持对二人用刑直到天亮……”
李隆基勃然大怒:“好大的胆!”
杨国忠垂头道:“是,陈文胜委实大胆。”
李隆基冷笑,他说的“大胆”,指的可不是陈文胜。
杨国忠垂着头看不清表情,但他心里也在冷笑。他知道李隆基说的“大胆”不是指陈文胜。
君臣二人揣着明白装糊涂,气氛有点微妙。
阖目沉思半晌,李隆基缓缓道:“高将军,着令吏部革去陈文胜万年县令之职,大理寺,刑部和御史台三法司联审陈文胜……”
杨国忠忍住心中激动,期盼的小眼神盯着李隆基,多希望李隆基下一句话便下旨将李林甫一刀砍了。
然而李隆基让他失望了。
跟杨国忠告状绝口不提李林甫一样,李隆基的处置结果也绝口不提李林甫,君臣二人好像完全将李林甫当作不相干的人。
高力士似乎对仅有数面之缘的顾青颇有好感,小心翼翼地旁边提醒道:“陛下,不知顾青如何处置?”
李隆基嘴角一勾,淡淡地道:“顾青所犯何罪?”
高力士和杨国忠一愣,杨国忠这一刻福至心灵,仿佛被雷劈中了脑袋忽然开了窍似的,立马接道:“陛下,顾青不过是奉臣的命令去万年县大牢提人,与万年县衙差役因误会而有了些许争执。”
李隆基恍然状:“原来是些许争执,朕果然没看错人,顾青这孩子虽年少,但有情有义,为了商人朋友挺身而出,不畏强权,勇于抗争冤狱,大理寺门前那些为顾青求情的百姓便是明证,太宗先帝曾言,‘水亦载舟,水亦覆舟’,民心不可欺啊,朕岂能做那不分青红皂白的昏君?”
杨国忠拜服道:“陛下圣明,大唐社稷万代。”
李隆基一言而定了性,顾青不再是率人劫牢,而是与差役因误会而“争执”,这个事情的性质可就大不一样了。
李隆基缓缓道:“朕记得……上次顾青打了卢铉的长子,当时是左卫长史张继下令将顾青打入左卫大狱,而对卢铉的长子却轻轻放过,有这回事吧?”
一旁的高力士轻声道:“陛下好记性,正是。”
李隆基呼了口气,淡淡地道:“顾青于大理寺关监三日,三日后出狱,升任左卫亲府长史,原长史张继执法不公,贬为左卫亲府录事参军,二人的官职互调一下吧。”
关监三日,是李隆基对顾青的惩罚,原本应该惩罚得更重些,然而此事掺杂了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政治因素,于是判决结果便有点奇葩了。
杨国忠伏地拜道:“陛下英明,赏功罚过公正严明,臣心服口服。”
被人劫了狱,劫狱的人却反而升了官儿,原本站在正义和受害者一方的万年县令,却落得革职查办,锒铛入狱。
那么指使万年县令捉拿两位商人的幕后黑手该是怎样的心情?
再结合顾青升的官职,恰好代替了作为李林甫马仔打手的左卫长史张继,这道升官的旨意可就愈发意味深长了。
李隆基用这种迂回的方式,再次狠狠敲打了李林甫,间接向李林甫表达了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