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璁惶恐了。
他是真的害怕。
在过去,张璁一直坚信,打压士绅,清丈田亩,均田均赋,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情,谁反对他,那就是居心叵测,应该千刀万剐,诛灭九族。
可随着师父的提醒,张璁意识到,或许真的存在一种可能,他主张的这些,会变成害民之法,甚至有可能,强盛一时的隋朝,就是这个原因崩溃的。
朝廷的税赋增加,绝对不意味着老百姓就能过上好日子,甚至有可能还是灾难!
“师父,我怎么觉得那些理学儒士讲轻徭薄赋,讲于民休息,讲天下财有定数,朝廷夺取,百姓缺乏……这些观点,似乎有道理啊!”
张璁把两手一摊,“师父,要真是这样,我们的变法,还有什么意义啊?”
堂堂张璁,百死不悔的勇士,竟然在这一刻,他动摇了,不安了,惶恐了!
王岳倒是坦然一笑,“所以我们这些人,必须心怀敬畏,必须仔细研究……随着清丈推进,随着整理财税的力度越来越大。各种幺蛾子也就会越来越多。不过我坚信,咱们的路没有错,只是需要更加稳健,更加周全!”
张璁深以为然,发自肺腑道:“师父,若非有你保驾护航,弟子即便做成了清丈,也必定身败名裂。而且这还怪不得别人。我一心以为,自己是为了百姓好,殊不知,我害了百姓。”
“师父,你以为这件事情的关键在哪里?”
“在于权力!”
王岳毫不犹豫道:“关键就在于权力在谁的手里,只要足够强大,任何规则都会为你服务的。反之,你就永远都是韭菜,不管在哪里,都是一样。”
张璁猛吸一口气,“师父,那我们要怎么办?”
“自然是尽量让底层民众获得权力……这个权力有很多的方面,比如推行教化,让他们读书识字,向他们宣讲律法,使得他们可以保护自己。还有惩恶扬善,让百姓有希望……总而言之,不要以为一个清丈田亩,均田均赋,就万事大吉了,咱们需要的是,构筑一个新的世界!”
张璁连连颔首,五体投地。
他甚至觉得,自己这辈子最正确的一件事,不是在大礼议断然支持朱厚熜,而是能拜师王岳,这位师父带给他的东西,绝对超乎想象!
“师父,这么大的事情,千头万绪,只怕弟子看不到成功的那一天了。”
王岳轻笑,“谁要是认为有完美的一天,历史会终结,那才是傻瓜呢!你说是不是?”
“没错!”张璁欣然道:“我们能做的,也就是不断完善,不断弥补缺失,不断向前进步罢了!”
他们师徒讨论热烈,而身在清河的太子朱载基,却是小脸气得铁青。
“什么清河崔家,什么祠堂,什么千年豪门,什么乐善好施……全都是假的!假的!”
小家伙简直气炸了肺,在他手上,就有一份元朝的档案,这是东厂送来的,根据上面的记载……那个所谓的崔家祠堂,根本是一座佛寺……只是后来毁于战乱罢了,跟他们崔家半点关系也没有。
想想也是,崔家已经覆灭几百年,怎么还可能留下祠堂遗址,恰恰又被崔家后人发现了。
这就要说一件事了……这帮所谓的崔家后人,根本就不姓崔,他们姓张!
甚至他们还很可能是一伙乱贼!
是从江西的矿场逃回了清河,靠着私自开矿聚敛的钱财,把自己装扮成了乐善好施的大善人。
至于他们怎么跟清河知县勾搭到一起的,还要感谢知县的师爷,此人正是张家大爷的亲舅舅!
而县令大人,则是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当然了,这也可能是假的。
朱载基面对这些结果,幼小的心灵受到了严重的摧残,这世上还有什么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