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压低了声音,在伯洛戈身旁耳语,这一次他不再用伯洛戈之名称呼他。
“近乎无限地创造你……无魂者。”
伯洛戈的鼻息沉重了起来,但很快,他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眼神再一次变得冷淡起来,空无一物。
“身、心、灵,三位一体,这是自以太降临后,桎梏世间的铁律,但所罗门王从中找到了一丝漏洞,那就是原初的、真正的人类,不依靠灵魂也能存活的无魂者。”
利维坦小心翼翼,仿佛在诉说一段不可告人的秘密。
“无魂者打破了这三位一体的平衡,令我绕过了这些铁律,进而随意地宣泄自己的灵感。”
伯洛戈就像听不见利维坦的话般,只是固执地注视着沉眠的另一个自己,他的神情逐渐悲悯了起来,打断了利维坦的话。
“也就是说,我不再受限于三位一体的约束?”
“理论上是这样的,”利维坦详细地解释起了这一切的缘由,“伯洛戈,你的不死并非是时间回溯,也不是血肉的愈合,而是……迭代。”
“每当你于尘世受伤、死去时,这台机器都会对伤口的血肉进行替换,又或是创造出一具新的躯体,进而与尘世的躯体进行置换。
你所看到的遗蜕,正是你尘世死去的尸体,尸体被回收榨干了所有的养料,变成那灰白的雕塑,而你则使用着崭新的躯体,继续作战。”
利维坦向下坐去,一把椅子凭空生成,稳稳地接住了他。
他继续说道,“每当你死亡昏迷、意识的连续性中断时,都是时溯之轴系统,正重装你的灵魂与意识,把它们加载回无魂者这一足以容纳任何事物的躯壳之中。”
“至于多次死亡后,复活时间的推移,这就更简单了,时溯之轴系统很强大,但它并非无所不能,短期多次的死亡、消耗光了备用的躯体后,它也需要一定的时间,从头构建起一具新的躯壳。”
利维坦就像知晓伯洛戈所有的疑问般,他又补充道,“况且,转移后的意识与灵魂,也需要一定的时间,重新适应新的躯壳,将炼金矩阵的投影,重新映照在躯壳上,并再一次地进行以太化的改造……”
接着,利维坦又絮絮叨叨地聊了许多,例如凭借这一系统,他充分掌握了伯洛戈晋升历程中,各个阶段的详细数据,就连炼金矩阵的构成,也得到了清晰的观察,仿佛伯洛戈就是一具实验品,被他暗中窥探着。
还有许多不合逻辑的地方,则由血契的力量弥补,因此在这禁忌的技术与魔鬼的力量下,一个无比扭曲且复杂,但又极为微妙的不死之身达成了。
伯洛戈自己站在原地想了很久,从希尔的记忆里可以得知,自己是唯一成功的无魂者,从后来者的角度去看,在自己因吞渊之喉的袭击遗失后,希尔也没有研制出另一个无魂者。
自己是唯一成功的个体。
利维坦得到了这一技术后,他没有能力将其拓展,创造出更多的无魂者,只能把自己作为独一无二的个例进行研究、复制,搭建起了这时溯之轴系统。
伯洛戈问道,“只要摧毁了时溯之轴系统,我就不再是不死之身了吗?”
“差不多吧,”利维坦说,“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没有完美的不死之身,只有趋于完美的。”
伯洛戈继续问道,“也就是说,只要你想,你随时可以引爆此地,夺走我的不死之身吗?”
自身起源的过往在眼前飞逝,无数种可能在伯洛戈的眼前浮现。
“不止是夺走我的不死之身,说到底,我的不死机制,其实听起来更像是意识与灵魂在一个个无魂者躯壳间转移,而我最初就是这样诞生的。”
伯洛戈似乎察觉到了利维坦的阴谋所在,“只要你想,你随时可以把又一个灵魂塞进无魂者的躯体里,创造出另一个伯洛戈·拉撒路,把他的人生彻底搞砸。”
无名的怒火从伯洛戈的心头升起,他想起了那漫长的战争,想起了圣城之陨,他看到一张无边无际的大网,从过去蔓延到了现在,牢牢地捆住了自己的命运。
“告诉我,利维坦,”伯洛戈厉声道,“我明明从命运里逃掉了,为什么圣城之陨那一日,我又回去了?”
当年幼的伯洛戈离开神圣之城,在红杉镇展开新生活时,伯洛戈可以肯定,自己确确实实从命运的手中逃掉了,可最终,自己还是踏上了战场,于那一日,出现在了神圣之城外。
在那万丈辉煌的光芒中,自己与魔鬼签订了血契,出卖了灵魂。
这听起来就像一个蓄意已久的阴谋。
伯洛戈攥紧了拳头,死盯着他,“是你在操纵我的人生吗?”
“不是的。”
利维坦否认了伯洛戈的指控,漫不经心地回答道,“无魂者的躯体、具备异世界坐标的灵魂,在这两点上,我可以肯定,它们的诞生是人为的,早有预谋的。
但是,你不是的,伯洛戈。”
利维坦……希尔回忆起了那一日,遥远过去的那一日,他的朋友死在了自己的眼前,仅存的成果也被送入曲径裂隙之中。
“那一日你确确实实从命运的手中逃掉了,但或许,是你自己也渴望着复仇,圣城之陨的那一天,你回来了,出现在了战场上。”
希尔笑了起来,“说实话,我原计划并不是这样的,但当我在战场上发觉到你的存在时,一个崭新的想法取代了原有的一切。”
“说起来你可能不会相信,伯洛戈,”希尔坦言道,“正是那一日你出现在了战场上,所以你才促使了赌约的成立。”
有阴谋也有偶然,但不容置疑的是,这一切都由伯洛戈的意志推动着。
“伯洛戈,你的‘身’与‘灵’,或许是一个个阴谋的产物,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由此诞生的‘心’。
伯洛戈·拉撒路这一意志,它完完全全属于你自己。”
伯洛戈憎恨着魔鬼、怀疑着魔鬼,但此刻,他本能地相信了利维坦的话。
“那是一场偶然?”
“是的,无数阴谋中的一次偶然。”
“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另一个人。”
“没错,你并不特殊,特殊的是这个时代,是无数意志互相纷争的终局,是必须有一个人出现。”
希尔轻声道,“只是恰好你站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