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的有些晕头转向的蔡十五咯噔一下清醒过来,心道果然问到了关键处,立刻闭嘴不言。
心里却道,干一场?当然准备干一场。要不是你们这群朝廷的鹰犬来了,我们就要干了。
早晚是个死,不是累死,就是吃鸦片吃多了成了鬼一样的人,不如拼了。就算死,死前也快活一场。
低头不语的时候,刘钰像个鬼一样出现在他眼前,脸上还挂着笑意。
“行啊,我看出来了,你们确实是准备干点事的。但有个事你得弄清楚。闹事的目的是什么?要达成什么样的结果?”
“但凡家里有三五亩地,估计也不可能走下南洋这条路。或者像你一样,身上背着命案官司的。你们不太可能回老家了,对吧?那你们是准备要什么样的结果?干一场简单,只要不怕死,那就干呗。但干完之后呢?”
这番话顿时让蔡十五大吃一惊,心道原来钦差大人是行家?
忍不住道:“钦差大臣也算是行家了。这种事,你死我活。要干,就干死他们。”
“要不然他们就算一时答应了,日后还不找机会弄死你?矿上的事,哪条矿洞里没有几条人命?矿场又不缺人,澳门那边的卖人的,每年都来送货,有的是人。”
“要么不干,要么就直接弄死。我不弄死他,他就得弄死我。”
刘钰摇摇头,笑道:“你还是没说到关键的地方。就算你们干死了他们,之后怎么办?”
“呃……之后?”
一句之后,让蔡十五闭住了嘴,再不说话了。
刘钰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完了。
这可不是问住了、不知所措、茫然无知。
这分明是有人提出了“干了之后怎么样”,所以这蔡十五才紧闭了嘴。
他这些年一直在琢磨类似的事,也算是此时造反、起义这方面的行家了,略微一琢磨邦加的情况,觉得能说服众人的路线,可真不多。
能说服人,证明有一定的可行性。能提出可行性纲领的,最起码得有点文化底子,矿工里能有点文化底子的,最大的可能就是澳门来的天主教徒。
禁教风波,使得澳门鱼龙混杂。
“本朝太祖皇帝,自西安始开科举、定官制、三年免征。自此之后,与之前便大不相同。你们只知道要反抗,却不知道干完之后要怎么样,成不得事。哪怕琢磨着杀人放火等招安呢,也比只知道干、不知道干完之后怎么样强啊。你也算是个矿上的人物了,和其余场子里的人必有接触,他们就没有一些人琢磨出将来怎么办的?”
蔡十五仍旧闭口不答,刘钰故意讥讽道:“毫无纲领,则为贼寇。走一步算一步,成不得事。哪怕从一开始就琢磨招安呢,那也算是知道该怎么办。你们成不得事,那不是叫人白死?”
“一个个号称好汉,却叫人白白去死,只为一时快活。说你是贼寇,那都是夸奖你了。”
蔡十五冷笑道:“钦差大人也不必用激将手段。我们自有纲领,就不用钦差大人费心了。况且,我也听过太祖皇帝的故事,当初起兵不也是因着活不下去了而已,难不成便不是好汉?”
听到确有纲领,刘钰眉头一皱,拉过椅子坐在蔡十五对面很近的地方,问道:“我也不与你耍笑了。你或不知我的名头,但我也算是领着数万兵打过罗刹、准噶尔、倭国的。你们起事与否,在我眼里,不过小事。这些开矿的,在我眼里,也是狗屁。我一天朝侯爵、堂堂枢密院副使,你真当我是开矿那些人能支使着来对付你们的?”
“我停留在邦加,只是等待荷兰人那边准备迎接事项。在此逗留,闲极无聊,当寻个乐子而已。我们不会插手这里的任何事,真要插手,巴掌大个岛,是及得过蒙古?还是罗刹?还是倭国?多少人够杀的?”
“过几日我们便走,既不帮你们,也不帮他们。我这人,就是闲的没事找乐子。说说吧,我听听,给你参谋参谋,也好看看你们其中是不是有些人物。”
“说句难听的,你也是天朝逃出来的。你也知天朝的事,你也不想想,邦加这屁大的地方,若在天朝,只怕事都惊不动惠州府。可惠州府府尹到我家,都未必过的了门房那一关。”
“这群开矿的,在旧港呆的久了,夜郎自大,真以为天朝的钦差和旧港苏丹的钦差一样?还能管这点屁事?”
“取乐罢了。你们死活、矿主死活,与我何干?和看斗鸡、斗蛐蛐,并无区别。”
“说说看。说了,给你们条出路,我绝对不管这里的事,两不相帮。老子好说也是天朝特别大的官儿,钦命在身,说话算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