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务之内的军事义务,这也不是虚言。
对日贸易公司的垄断基础,不是朝廷给的垄断权,而是日本幕府那边继续延续的五口通商之下的锁国政策——幕府已经买办化了,通商五口,都如长崎一样,是幕府的奉行管着的。
现在幕府的锁国,已经和天主教无关了,纯粹是想要独霸海关税收和国内的华货销售,保证足够的经济来压制其余诸藩。
幕府和大顺的关系如今相当好。
幕府指望着大顺压着诸藩不敢有异心;大顺指望着幕府控制好买办业务、监督其余各藩别走私。
如今可真是若有诸藩造反,大顺绝对履行宗主国义务,蹦着高儿、转着圈儿地去镇压。
如果没有幕府这边的锁国政策配合,对日贸易公司的垄断,就是个笑话。走私的,能从海参崴,一路排到广州。
但西洋贸易公司就大为不同。
他们面临的走私问题,严重的多。不谈过了开普好望角以西的地区,只说南洋,如果没有朝廷巡航,各种走私能把他们走的一分钱赚不到;各种海盗能把他们劫的年年交保护费。
荷兰人当年在安汶岛杀英国人;以及因为南洋人私下里把丁香肉蔻卖给英国就屠了五万多人,为的也是这两个字。
垄断。
对日贸易公司,被强制要求使用软帆远航船、被强制要求培养水手、被强制要求使用可以远航欧洲的大货船等等,这对公司来说,都是非必要的、类似于封建徭役的强制性义务。
或者说,是一种特殊的契约:要么接受,要么滚,自有人接受。
他们不这么干,就卖不了货吗?不,不但依旧可以卖货,而且可以在前期沿用之前的福船之类,走琉球航线,不需要新造船,从而降低许多成本,而且丝毫不影响他们盈利。
而西洋贸易公司要出钱养兵,这就纯粹是必要的商业投资了。他们不这么干,就会很影响他们盈利。
对日贸易公司承担的非必要义务,是现在可以轻松组建对欧贸易船队的基础。借着今天,刘钰觉得有必要把这其中的道道和他们讲清楚。
大顺的商人也不笨,只是真的是被天朝两千年积累下的劳动人民的智慧和勤劳,惯坏了。
看似挺能折腾,实则本质上还是坐地收钱,根本就缺乏足够的竞争水平。
真要是放养出去,只要出了国,能被人把屎打出来。
就如同即便整日被刘钰嘲笑的法国商人,他们要考虑的,是自家的呢绒怎么与英国的呢绒竞争?自家的葡萄酒怎么和葡萄牙的葡萄酒竞争?
而之前前朝海商要考虑的,就一件事:我该把茶叶丝绸瓷器,运到巴达维亚还是马尼拉?
只要运过去,就有人收。不存在任何商业意义上的竞争。
从前朝开始,海商面临的最大的选择难题,也就是“我这批货是往马尼拉送?还是往巴达维亚送?马尼拉利润率百分之一百二,但是中途有荷兰招安的海盗;往巴达维亚送比较安全,但是利润率百分之六十。哎呀,好难决断啊。”
所以,在这个航海疯狂、各国重商的时代,配称之为商业难题吗?
应该说,荷兰商人琢磨着怎么打破英国的航海条例,那才叫问题;而这边海商忧虑的许多问题,在这个冷冰冰的时代,简直就是温室里的无病呻吟。
很多东西,都是磨砺出来的。一直在温室里养着,是根本缺乏能力的。
这是刘钰给出的、说给商人听的,必须要监管的理由。
他尽可能不易官面身份压人,而是希望能讲明白道理。听不听得进去是一回事,讲不讲明白又是另一回事。
他又不是傻子,不会傻乎乎的以为喊几句口号就能让这些人放弃本性,能扭曲资本逐利的天性。
讲道理和用手段,是互相配合的。
一番“歪理邪说”讲下来,倒也真有不少商人仔细想了想刘钰说的这些话。
这些话讲不讲,他们都摆脱不了出钱养兵的命运。
但不讲,他们就觉得这是朝廷在坑他们。
讲了,会让一些人觉得出钱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不过,即便讲了这么多,即便很多在场的商人也觉得刘钰说的其实确实有道理。
但其实,真正说服他们的,还是靠着刘钰这些年的信誉所承诺的、至少12%的年息。
一些商人心思活络,心想兴国公早就承诺了12%以上的年息,其实我们也不怎么关心到底需要出多少钱养军了,反正股东按股摊。
按说是不用讲这些道理的。
可既然讲了,这可真是个好事啊。
这是不是说,兴国公说,监管几年后朝廷就不这么全面监管,竟是真的?
看来,国公真是要培养我们做资本之义的接班人呐。
指望将来他走之后,我们自己能干的漂漂亮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