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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钰给出的判断,是绝无可能。除非大顺开始闭关,将所有的外国商人,全都赶去澳门,只允许在澳门进行对外贸易,否则澳门肯定会慢慢腐朽。
历史上澳门苟延残喘了好一段时间,靠的是鸦片走私中转和人口贸易。
而现在,鸦片要被禁绝,人口贸易中心更是被刘钰支到了江苏,这要是不快速衰败,那就见鬼了。
当然,他这也只是说稳住这些年。
在欧洲大战再度爆发、大顺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的这段时间。
刘钰咬咬牙,又道:“陛下,杀人,不如诛心。”
皇帝不置可否,起身踱步数圈,忽然停下脚步,眼神中闪烁过一抹狠厉。
“爱卿可有手段,叫澳门衰落残破至人难以为生?”
刘钰心下大喜,知道自己若能说出可行的手段,皇帝会慎重考虑这件事。
“回陛下,无需手段。”
“商人逐利,葡人在南洋的贸易,本就步履维艰。被天朝海商所挤压。如今天朝既得了南洋,海商纵横,无再有爪哇扣押、吕宋拒绝之事。”
“以商人逐利之心,不出三年,便叫澳门葡人跑的安南、帝汶等地的贸易,全被抢夺过来。”
“澳门若无贸易,又何以为生呢?”
“既无耕地、又无棉田,届时澳门人皆困顿、宛若地狱。那么,常人看来,这难道不是入信天主的缘故吗?”
“如此数年之后,一旦欧罗巴有变,天朝力取全部南洋、征伐印度,借势而收澳门,地狱中的百姓岂不箪食壶浆?”
“若现在收回,这澳门的衰败已是必然,到时候澳门百姓便觉得,着实因着回归而困顿,反倒离心离德。”
悄悄以余光看了一眼皇帝,见皇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刘钰又道:“陛下若不放心,臣便做一些安排布置。管叫澳门三年之内,贸易断绝。包括,澳门到果阿的贸易,也一并消亡。”
“陛下,杀人易、诛心难。上天有好生之德,虽然屠戮是最简单的办法,但若如白莲教,自唐便镇压,至今仍有留存。”
“若陛下仁德不杀,迁民之费,黄淮中原良民尚且不能的朝廷迁民补助,又怎么舍得将钱给这些人呢?”
“只能说,等着将来困顿时候,一些人幡然醒悟。而那些执迷不悟的,或……或可卖与法国人为契约长工,去加勒比砍甘蔗;亦或一次性出卖自己余生的全部劳动力,去印度摘棉花……”
“这南洋诸多岛屿,以及大洋之南的岛屿,尚且无人。”
“若如素丝,浸黑则黑、浸黄则黄,万万不能把他们流放到那,也不可流窜到那。”
“将来若陛下有恻隐之心,不忍屠戮,扔去印度摘棉花是最好的。反正臣觉得,那地方就是收税、卖货的。待收税卖货不赚钱时,退回马六甲就是,实非可内王化之地。”
“而且,臣以为,若断绝澳门之贸易,不出数年,之前澳门老住户,与这几年迁入澳门的教徒,必要发生厮杀。届时,既入教,则皆为兄弟姊妹的谎言,不就不攻自破了吗?”
“此事易尔,若不求速,可令其自行发酵;若求速,亦可派人暗中去澳门挑唆,新人旧人、主客之争,必也杀个血流成河,不亚岭南主客械斗。”
“届时,澳门的耶稣会,又会站在哪边呢?真的能做到皆为兄弟姊妹一视同仁吗?就算如此,他难道真有五饼二鱼的手段?若没有,人总要吃饭,耶稣会能解决吗?”
“及至那时,臣一封书信,传至罗马,只说澳门的教中兄弟姊妹受苦,让耶稣会出钱把他们送去巴西,耶稣会能出这笔钱吗?就算他们真准备出钱,有锡兰前车之鉴,葡萄牙政府敢同意吗?只怕反倒要解散耶稣会!”
“到时候闹个天下皆知,名声臭了,岂不比屠戮有效?”
一切为了中荷贸易的顺利发展,一切为了即将到来的第一次世界大战准备,刘钰说的这番话,前所未有的阴狠凶残。
皇帝对这一番杀人不如诛心的言论,极为赞赏。
又素知刘钰至少在贸易问题上,只要说出来,便有十足的把握。而那澳门,狭促之地,只要如刘钰判断的那般,贸易断绝,必无以为生。
主客械斗,道理相同。
到时候,既是诛凡入教皆相亲相爱一家人之心;亦诛耶稣会之心。毕竟,到时候,他们只能选边站,而选边站这种事,想都不必想,肯定是选旧人那一边。
皇帝又想着刘钰说“如若素丝”的道理,心道也的确是。若那无主之地,这些人断不可去移民。
将来若下印度,行兴国公“上党归赵”之计,这些人亦可充实到那几处法国人转交的城市中,毕竟法国也是信天主教的。
也算是不用杀戮,就比较体面地解决了这些问题。
到时候,南洋尽归天朝,西洋势力尽皆驱逐,再把好大门,倒也可以。
这本来就是个意外事件,皇帝一开始也只是想要在贸易问题上做手脚。只是赶巧了,福建那边出了教案,一时间皇帝有些震惊,这才动了斩草除根的心思。
经刘钰这么阴狠的手段一提,皇帝也觉得,诛心似比杀人更有意义。
考虑一阵后,皇帝道:“爱卿过些日子也正要去南洋,既南下顺路,这澳门的事,爱卿当以兴国公身份出镇,巡检人口贸易、鸦片走私之事。一并解决了吧。”
“朕且再容他们十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