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而且就算搞,现在大顺的工业资本家,也很难从利益的角度去理解祖国这个概念,因为大顺真的没有机会用加关税的方式来保护本国工业。
使得他们完全没有机会感受,这种不同于以往的华夷之辩的帝国主义扩张式的爱国主义教育。
徐亨学的那一套,把爱国作为一种“所不虑而知”的“良知”。
此时良知的含义,和后世不同。
如同孝顺父母理所当然,徐亨接受的新式灌输里,爱国也是一种理所当然的“不虑而知”的良知。
但这种良知,需要一个契机,让他们将这种良知和自身利益结合起来,这种良知才是长久的、坚挺的。
虽然徐亨不能理解老海商的那种恍若隔世的感触。
但这些年新学教育种下的种子,却在这一刻渐渐萌发。
国家是什么,他渐渐有了一个有些清晰的认知。
国家是什么?
国家,在他眼里,就是当海商们只能走私的时候,国家出兵打开日本国门,使得走私成为合法。
国家,就是当荷兰人垄断香料的时候,国家出兵攻下南洋,让本国商人垄断香料。
国家,就是当西洋贸易公司要打开欧洲市场的时候,国家出面搞了鸦片案、不敬案,查封了英国商馆、给丹麦商馆加了高关税。
国家,最好就是他们赚取更大利益、保证他们得利的一个工具。只可惜国家不完全是他们的,因为国家现在不准他们在国内趁着灾年买地,也不准他们放高利贷。
今天这个小册子上,写着荷兰人拿到了丁香垄断之后,惧怕英国人觊觎,主动降价一件事,更让徐亨渐渐明白,国家对他们这些大商人的意义。
其实刘钰一直瞧不上这些海商,觉得他们都是潜在的买办阶层。他心里始终带着偏见。
一旦外国货能够在国内赚钱的时候,这些人一定是最先当走私贩子、买办、给外国人带路的。
不只是他们如此,英国东印度公司不也一样吗?逼的英国纺织业多年面临着印度和中国棉布的打压,甚至造就了一波大失业。
荷兰商人,生生逼死了本国的工业,最终毁灭了荷兰,拍拍屁股去伦敦了。
然而,现实又是如此的讽刺。
在大顺,最先觉醒了帝国扩张式爱国主义的,既不是手工业者,也不是小市民,更不是工业资本,而是这群刘钰眼里的潜在买办阶层。
大顺极为特殊的入超贸易地位,极为发达的手工业,极为特色的垄断产品,使得这群人走向了一条与英国东印度公司、荷兰东印度公司都不同的路。
英国东印度公司赚得是本国的钱,卖的是印度和中国的货。
而大顺的这些海商,欲当“买办”而无机会,他们甚至找不到几种商品,能够赚本国的钱。
即便能赚的,如西洋参、貂皮,那也是本国真的没有替代品,丝毫不与本国的手工业冲突。
欧洲的扩张式爱国主义觉醒,最早的参与者,是小市民、行会手工业者、工业资本,甚至贵族。因为他们面临着邻国的巨大竞争,包括贵族种的粮食,养的羊,都要和他国竞争。
而大顺,先觉醒的,却是这些被刘钰视作买办后备军的海商集团。
因为……英国的贵族,要面临普鲁士贵族、法国贵族、波兰贵族的羊毛、粮食竞争。英国东印度公司,却要面对本国工业资本、羊毛纺织业的竞争。
然而,大顺海商,要面临的,则是英国东印度公司、英国航海条例、丹麦亚洲公司的竞争。他们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能引发他们和本国手工业、工业竞争的外来商品。
他们是大顺最早直面这种国际竞争的,也是最早切身感受到这种竞争的。
春江水暖鸭先知。
而反倒是本该是爱国主力的工业资本、手工业,却依旧没有感受过这种竞争。
对他们来说,是英国东印度公司买他们的货,还是大顺西洋公司买他们的货,并无区别。
甚至茶商们最怀念的日子,反倒恰就是跑南洋的海商们最痛苦的那段日子——奥斯坦德公司挑战荷英茶叶垄断事件,以及巴达维亚扣茶船事件,是在同一年。也是那一年之后荷兰东印度公司正式开始了直航贸易——而那一年,茶叶生产者赚的盆满钵满。
士绅们最怀念的日子,恰恰是大顺没有全面下南洋的日子,因为那时候的米价能让他们的租子更值钱。
这种近乎魔幻的阶层觉醒顺序,甚至是魔幻到家的买办后备军成为了最先觉醒扩张式爱国主义的,也算是一种时代的幽默吧。
一群买办后备军,被本国勤劳的百姓、两千年积累的强势手工业,愣生生逼成了最先觉醒了爱国扩张主义的一群人。
刘钰给他们的评价,一点都没错。一旦外国货反压了本国货,这些人就会使最先带路来毁灭本国工业的一群人。
荷兰人证明过了、英国人证明过了,甚至于另一个时空鸦片百年的历史也证明过了。
不过刘钰倒是很善于把握,觉得这些买办后备军历史上对国内能有多狠,如今情况特殊,对国外就会有多激进强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