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根本不相信吴敬梓的用意,或者根本不相信实践还有豫让之类的侠义,盐商的处境就更加艰难了。
原本只需要和朝廷斗智斗勇。
现在,则还是提防“后院起火”。尤其是提防刘钰借着改革为名,推动“验资买票”制度,让松江府的资本集团冲进盐业中来。
历史上,这些扬州的盐贩子,在满清赚了多少钱很难算清楚。但最常见的、也是很保守的估算,是五十年,2.5亿两到4亿两白银,纯利润。
盐业到底有多赚钱,这是不必说的。这么大一块肥肉,原本只有他们能吃得下,现在又多了一群虎视眈眈的人,处境何其难……
否了吴敬梓出的方法,这些人也只能采取他们最熟悉的办法了。
他们已经连试着变一变办法的能力都没有了,只会在他们熟悉的领域发挥过去的本事。
…………
“国公有所不知,世间都说,如今官盐甚贵,皆是大承包商的缘故。实则不然。”
“天下人多愚,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啊。”
不久之后的海州城中,一个从扬州来的有些文名的说客,带着盐商们的意思和意思,来拜见了刘钰。
与时俱进,他们带了一个华丽的木箱子,里面装着从松江府银行那兑换的白银兑换券纸币,说是扬州点心。既没有送珠宝,也没有送奇物。
刘钰笑着说扬州点心其实挺好吃的之后,这说客才开始说话。
上来就来这么一套说辞,其实就是标准的尝试型行贿法。如果刘钰直接不接话,让他滚蛋,那就表明态度了。
同样的,如果刘钰继续让他说,那就意味着有戏。
在盐商们否了吴敬梓提出的办法后,并且要提防松江府财团插手盐业之后,想出的办法最终还是把一切希望,寄托在他们的判断上——即皇帝想再多要点钱,但是之前修淮河已经要过一次了,皇帝有点不好意思拉不下脸来,所以故意让刘钰来吓唬他们。
实则,刘钰就是替皇帝要要饭的。
那么,要这么想的话,事情的关键,就不是道理了。
而是台阶。
讲的道理是不是真的有道理,意义不大。
关键是,讲的道理假装是个道理,做成个台阶就行。
所以才会选择上来就说到了盐政改革的关键问题。
刘钰没直接让他滚蛋,而且还笑着说扬州担心真不错,这就让说客看到了希望。
等这说客说完什么不知其二之后,刘钰轻捻了一下为了不让自己像东厂太监而留的胡子,慢斯条理道:“这盐政事,关乎国家财政。国家无钱,则如何安稳边疆?赈济水旱?”
“如今私盐泛滥,世人皆知由总商制度而起,使得官盐日贵。官盐贵则退、私盐贱则进,难道这私盐泛滥还有别的原因不成?”
那说客忙笑道:“国公,实不相瞒,这话看怎么说呢……”
“是。”
“也不是。”
“是,是说总承包商确实让次级承包商出过钱,真要这么说,那也没错。”
“但要说不是,事情也不能只看表面。苏子言: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反过来说,不入此山中,焉知真面目?”
“小人斗胆,请试为国公言之。”
刘钰轻咳一声,也不说话,只是慢慢饮茶。
说客见状,忙道:“确实,总承包商的确是问次级承包商要过钱,理由如国公那日在酒宴上说的那般:以各府州县缉捕私盐的犒赏花红为名。”
“但是,国公不妨这么想,如果不以犒赏花红为利,各府州县是否愿意出力缉捕私盐呢?”
“那些小贩子,只看了总承包商让他们出钱承兑,就说三道四、怨天尤人。”
“然而,若不努力稽查私盐,他们这些小贩的官盐又卖给谁呢?他们卖盐的时候,觉得好卖,所以看到总商手拿盐引,心怀嫉妒。若是盐不好卖,他们还会如此嫉妒吗?”
“可他们的盐好卖,不正是因为他们出了钱缉查私盐的缘故吗?”
“小人斗胆类比,若如国课征收。百姓觉得,凭什么要收他们的钱?可他们也不想想,若国不收课税,如何能护住边疆安稳?如何能保天下太平?难道不是一样的道理吗?”
“圣朝起于义军,终结乱世,恢复天下。是以圣朝以义治天下,禁宫匾额且有爱民之语。不忍加税于百姓,各地府州都无余钱缉私。”
“盐商出钱,做花红犒赏,严查私盐。”
“往小了说,那是为了维护小商贩之利,使得他们不至赔本。”
“往大了说,那也是为了朝廷能多卖官盐,如此才能多课盐税。”
刘钰心想扯淡,国课是不多,可地方税并不少。再说了,总承包商要钱,就只干了这个了?这真是标准的一堆屎里挑豆子,说这是一堆豆子。
他却也不如以前一般直接嘲讽,而是缓缓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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