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夹杂不轻,加价太重,地租甚高。”
“可打井又不是别的,谁知道下面有没有盐卤?只有靠有经验的老师傅去看,可看的也未必就十拿九稳。”
“若他们的土地入股,则最狠的,要如此分:譬如一个月,前十二天的盐归我们,后十八天的盐归他们。”
“我们久受其苦啊!”
“其实我们早就想集结大家伙儿的力量来干了,只是谈不拢这事,我们出资,他们只是占着地便要一个月的十八天,我们这边实在不好办。朝廷自来是不管这些事的,完全放任,由我们自己和那些人谈,着实是难。”
“我家祖上在洪武年间给天保府运粮的时候,就知道,一人之力甚弱,非要集众人之力然后持股分红方可做大。这等道理,不消国公说,我们也懂。只是若无国公帮忙,我们连地租这一关都过不去,只能各赌各的,愿赌服输,赌赢了赌出来黑卤就一夜暴富;赌输了,赌出来淡卤就破家败业。”
刘钰笑道:“资本和地租,不共戴天。西夷有本书,关于地租的部分,只怕全天下,如今就你们看过后会大呼相见恨晚。松江府那群人,能看懂的是自由贸易和分工交换,他们可不容易看懂地租那部分。”
“做生意,朝廷不行;圈地,你们不行。如今你可明白,为何非要川商也占一部分了股了吧?”
陕西商人连声道:“明白了。”
“若川商不占股,那是邓艾、钟会袭蜀。”
“若川商占股,那是‘士农工商’之战,是我等资本商人与土地地主之争,不分蜀人、秦人。”
“川商久在地方,根深蒂固,若能与我们站在一起,必是助力。”
刘钰满意地点了点头,又伸出两根手指道:“朝廷能帮你们的,也只能到这了。”
“地租太高,工业资本无法发展。这地租,本该归朝廷的,占地之人,按说也就按照地面一等田的价赔他。那地下卤水,怎能算是他的?他凭什么收租?”
“蒸汽技术,朝廷这边也能给你们帮助。”
“只此两件,别的事,朝廷也就不管了。”
“陛下命我管工商事,不管盐政。你可明白,你们不属于盐政管,你们只生产盐,其余转运和销售都和你们无关,是以属于工商事。”
“我管工商,不要作奸犯科之类的话,也不必和你们说。只说你们成立董事会后,大小决策你们自己定。”
“只记住一句话,董事会里,勾心斗角,各使本事,谁也管不着。但公司不比过去的三五井的盐场,资本雄厚,找州牧、府尹,是没用的。最终决断的是朝廷。”
叮嘱之后,刘钰又问道:“对这些办法,别只说好的。各种坏处,你能想到的,也一并说了。有什么就说什么,勿要担忧。”
陕西商人想了半天,摇头道:“国公所想,正是我们想过但难做的。朝中实无几人知井盐之特殊。”
“如两淮地方,小民可自煮。一丁一锅,小本经营亦可。”
“而井盐不比海盐。”
“凡一口井,需要分工。”
“需要会打井的、需要汲卤的、需要燃气的、需要刮盐的、需要挑煤的、需要养牛的、需要买料的……”
“如两淮那种一丁小民的模式,是不行的。必要集结资本,方可做大。”
“朝中之前一直少管川盐,小人斗胆直言,不是朝廷不想管,实在是朝廷的大人,只会管小农、管盐丁,实在不会管这种千百人、分工协作的工场。”
“其实,我们是盼着朝廷管的。”
刘钰呵呵一笑道:“这话可有些言不由衷啊。”
陕西商人忙道:“国公万万相信,此话真心实意,并无虚言在里面。”
“朝廷管的少,便证明我们的盐卖得少。”
“朝廷管得多,才证明我们的盐卖的多。”
“天朝卖盐,可不是比谁的价贱、谁的盐白,那是朝廷让谁卖谁才能卖。”
“如那夔州地方,顺水而下,顷刻即到湖北。”
“夔州也自产盐,其价廉、其色白,然而朝廷说只准湖北百姓吃苏北盐,湖北百姓就只能吃苏北盐。近在咫尺的夔州盐,是不能吃的。”
“为啥?就因为朝廷之前实在只会管小农、管盐丁,不会管盐井工场,不知道怎么收税。”
“自始皇帝一统,两淮、四川,这不都是天朝吗?苏北的银子,和四川的银子有甚么区别?”
“是以,我们盼着朝廷来管。朝廷管,说明以后吃川盐的就多了,我们得的利也就多了。”
“两淮盐商整日埋怨朝廷管太多,实不知,若朝廷不管,那两淮盐税之半的两湖,他苏北盐一斤都卖不出去!生在福中不知福,在下实不知有什么可抱怨的。”
“小人说的句句是实,如今天底下最盼着朝廷来管的,就是我们这些人。朝廷管,那真是天大的好事;朝廷要是为了好好管、使劲儿管,把盐政衙门都设在成都,那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