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连同路人都算不上。
至于赵立本这样的既不是儒生,也不是刘钰这种新学派别的人,只是个不良民的底层百姓眼中……
赵立本又不识字,对这些学派纠葛毫不知情,驻足逗留的原因,也只不过是觉得若是自己的孩子活着,或许那些朗朗读书声中,有自己孩子的声音而已。
至于经济、建设。
从营口到松江,再从松江沿河北上,给赵立本的直观感受,就是这乡社残破的紧,比别处着实差得远。
他当然只能直观感受。
也不可能让他去理解之前的基建、前期圈地摊子铺的太大后续资本不足、别处资本是从各地吸来的不需自己积累,等等问题。
要是个最普通的老百姓都能理解到这程度,那着实没什么必要折腾了。
淮南的资本圈地区,已经完成了小麦、棉花的两熟轮种,并且通过前期投入完成了水利建设、淡水冲盐、豆饼肥田等一系列农业革命。
甚至阜宁地区,作为刘钰找茬杀人均田的典范区,也通过大量的资金投入,青苗贷扶植,控制兼并速度,大量实学子弟下乡指导领工资等,实现了“棉花、西瓜”套种产业,当地百姓至少在夏天实现了西瓜自由,生活水平在大量贷款的支持下,也得以提升。
相较这里的反面样板,南北夹着都比这里强。
总归,复活的泰州学派,走出了乡社,沿着淮南垦区,影响力日大。
而颜李学派,除了在学术界上层有着很强的影响力外,基层连乡社、甚至乡社的乡学都出不去。
应该说,不识字的赵立本,听到里面传来的魔改后的三字经,这是他这个底层百姓,距离颜李学派最近的一刻。
当他拔腿离开乡学的范围,耳边不再传来读书声的时候,他便和仍旧试图走传统“牧民”线的颜李学派越来越远了。
至少此时是这样的。
离开了学堂,打听了一阵,离乡多年的赵立本终于看到了自己的老婆孩子。
孩子已经不认得他,但至少还活着。
老婆也还活着。
二弟也还活着。
只是兄弟三人终究还是没有聚齐。
“老三呢?”
“你出事之后没多久,我们这边也过不太下去了。老三去了劳务派遣公司,去锡兰了。卖了三年,典了四五两银子,我和嫂子这边才活下来。”
听着二弟说起老三的下落,赵立本想到自己的遭遇,捏了捏拳头,咬牙切齿道:“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什么他娘的劳务派遣公司,就是一群人贩子。要不是我命硬,就死在关东大山里了。”
骂了两句,说了些离别的事,自拿出钱,叫孩子去沽酒。
得知弟弟也结婚了,只是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一看便知道也没什么余钱。
赵立本感叹几句,二弟倒是对乡社颇多赞美。
“哥,我们能活下来,我能结婚,也多亏了筹办这个村社的大人、先生。”
“乡约里说得好:”
“善移风俗,守身荣乡。婚丧病节,切毋淫侈自困,寅支卯粮;嫁娶之家,勿计聘财妆奁,大事酒食;居丧之家,务勿鼓乐事神,竭赀费财;奉亲养老,务勿薄养厚葬,凄凉其身;病宜求医,务勿听信邪术,专事巫祷;亲朋往来,宜贵诚心实礼,切勿虚文奢靡……”
赵立本知道弟弟也不识字,但这乡约,确实很自然地就唱念了出来。
“这乡社里面,移风易俗。婚嫁之家,勿计聘财妆奁,大事酒食。也化不得几个钱,因着我能干,也总算是讨了个老婆。”
“这些年,嫂子也在这边。孩子还小,所以也有自己的二十五亩授田,自己种不得,便给别人种,拿半数的收成。这半数的收成,又减免了别的徭力。嫂子靠着纺纱织布,换一些村社里的吃用,我再稍微帮衬一些,总算是熬过来了。”
“这些筹办乡社的大人、先生,可都是好人呐。虽说日子苦点,可先生们讲了,今年这河修好了,日后便没那么多的徭役了。听说这些原本的盐荡,要么出钱、要么出人。”
“我们又没什么钱,只能出人。这几年有啥修河、又是建海堤,苦是苦一些,可总还活着。”
“要不是当初这些好人,只怕难啊。当初也实在是过不下去了,老三才跟着牙行的人签了契,去了锡兰国,说是去高浪埠那边干水手吧?”
赵立本知道,自己当初一跑,家里人能活下来实在不容易,心里对筹建这些村社的人,也怀感激。
想着当初改革,自己这些没有盐户身份的、被场商雇佣来的盐丁子,可是没有一个人问。如此一来,当真高下立判。
“这边租子高吗?”
问到这,二弟的脸色也有些难看,叹了口气道:“租子说起来倒是不高。缴纳国课,十而税一。”
“但要盖学堂、盖圣堂,又要挖河、修堤。还要出钱请先生在乡学教课……这些加在一起,就多了。”
“凑合过得下去吧。都说今年运河通了之后,以后就没啥大工压要出了,多少能好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