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顺1730
要督镇的地方真就不大,但说起来要让商贾投资修路,这就有点图穷匕见的意思了。
大顺这边对商贾终究还是警惕的。
哪怕不谈阶级、不谈统治,只说前朝留下的教训:后期没钱的时候,直接把盐引的专营权卖了、而且还是卖的世袭权,造出来一个一直到前几年才终于解决掉的大盐引承包商这样的巨坑。
有一说一,这边其实一点也不保守,反而是相当的激进。从先秦开始,政治、经济思想上就激进的一批,各种道路那是真的都敢试。从王莽改制,到黄天当立,再到取消土地国有制全面土地私有制,分解贵族科举选拔,再到王安石变法、以及最早的纸币……
包括历史上的后世,王冠还在世界闪耀并未落地无人敢拾的时候,这边就把皇冠砸碎了;新潮的思想才刚刚露出点曙光的时候,这边就有许多人尝试当时最浪漫最先进的思想。
对商贾的态度,政治上的确打压。
但要说政策上,只能说,能搞出来盐引专营权一次性售卖且世袭这样的玩法,那真是……“先进”到类似休克私有化的程度了。
有这些前朝故事、足够多的以史为鉴,当刘钰把话说到图穷匕见的时候,皇帝的担忧,其实还是源于一个问题。
铁路带来的物流通畅,而大顺又绝没有大汉时候平准、均输的本事,这种情况下,刘钰怎么看待物价差异问题?
发展的绝对不均衡、白银作为货币的绝对不公平、铜钱和白银市场化兑换的政策,先发地区的强势资本对发展落后地区的工商业碾压……
要收各省的关税吗?
要继续建立税关,调控物价,保证各省手工业的继续发展、完成原始积累、自行开启萌芽吗?
松苏的商品,到了胶东,沿着铁路直奔济宁、菏泽等地的话,要不要收这些商品的额外关税?
资产阶级想要的,是一个全国的统一市场,以及一個真正的世界市场。
皇帝想要的,是一个稳固的统治,反应到民生上,当松苏等地的商品冲击内地、造成手工业失业、小农普遍破产的时候,要不要控制?
废了运河、大行海运之后,山东就像是一面镜子,展示出了许多的魔幻事。
原本的经济重心、工商业最发达的地区,短短十几年内全面贫困化;经济重心迅速向原本贫瘠的沿海地区转移。
曹州地区在一些染色游戏里,是最富庶的地方,在运河时代,这一点没错。临清济宁为中心的商业圈,辐射五省。此时世界上超过20万人口的城市,真没多少,运河时代排在全天下前八的税关,更是响当当的存在。
而在运河时代结束、黄河改道之后,后世山东的42个国家级贫困县,曹州那一圈占了半壁江山。
很多东西,没那么玄乎。又是守旧思想啊、又是思维方式啊、又是思想落后啊什么的,那连解释世界都算不上,只是盲人摸象似的在描绘世界。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曹州济宁为山东最富、压的省会济南毫无存在感只能做省政治中心的时候持续了数百年。按照类似这种扯犊子的精神决定论的方式来看,是不是可以说,距离孔孟之乡越近,便越繁华,工商业越发达?
是经济基础决定了思维方式?还是思想精神决定了经济基础?
至少,从废运河、行海运这件事看来,怕是物质决定思想,而不是意志决定物质。
扬州的千年风华,还不是刘钰一系列的盐改政策、运输物流线路的变化,直接废掉了?
这里面深层次的东西,皇帝未必懂。但现实的例子,已经摆在了皇帝面前,而且还是血淋淋的例子。
大顺的军队,是刘钰在松苏改革的最大依仗,全程都在替刘钰擦屁股。从岭南商路、西江航运,杀到扬州淮安、再一直杀到京畿运河,
杀完之后,财政收入的确暴增,然而大顺也已经被现有的经济基础所绑架了,不得不试图改变战略重心、围绕新的经济中心进行一场变革,来应对和过去截然不同的新情况。
这就是刘钰说的人亡政不息。
不是不可以倒退回去,但到退回去也是要花钱的,大顺有能倒退回去的钱吗?重修运河、砍桑种稻等等这些,随便一件事,反动派都玩不起,因为没钱——运河已经彻底被刘钰搞废了,海运一通,运河河段全面淤积,清淤可比隋炀帝挖运河要费力的多,反动派也得有钱才能反动啊,嘴上叭叭卵用没有。
皇帝一开始的底线,是松苏、关东、南洋作为“外”。其余的地方,就不要弄了。
缺原材料,外面找。
缺市场,外面打。
这些“外”部地区,提供白银、货币、商品粮、钢铁、棉花、煤炭等等。
内部就先稳着吧。
然而,终究是皇帝自己选择了打破自己定的规矩,是他考虑到修铁路对统治的好处,要修中原的铁路。最终导致了太子要锻炼自己班底的时候,不得不退一步,把汉口也放开。
现在,山东问题,谁能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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