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反对政府的任何决策,是取得名声和影响力的最佳手段。
正是因为这股风气的存在,使得战争媾和这件事本身,两边的想法基本差不多;但两边都需要把更多的心思,花在这些条件是谁提出来、是谁背锅、谁支持谁反对、何时支持何时反对的事情上。
和格伦维尔交谈过的皮特,并不知道王党这边的具体动作,但他知道王党肯定会借用中法来送俘虏这件事,制造一些舆论,为推翻现内阁打下基础。
屋子里空荡荡的,皮特把其余人包括仆人,都赶了出去,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他明白,此时的爱国者党,或者说坦普尔家族,想要和他做切割了。并且希望在切割之前,让皮特发挥最后的力量。
承诺就是坦普尔三分支家族和皮特家族的同盟关系还会继续,毕竟都是真亲戚,会保皮特的子女,如果他们足够优秀,也可以让他们从政。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而皮特深谙英国的难念之经,所以才能以“大平民”的身份爬到这个位置。当然可能在英国,平民的概念和大顺这边不太一样,和英国的陆军元帅和大贵族加结亲的“平民”。
他现在很清楚英国国内的局势,也知道曾经狂热支持他全面开战政策的人已经基本转向。只剩下东印度公司的那群人还在狂热地支持他,可这种时候,东印度公司的支持,对他却是一种累赘,因为中国人释放的谣言,就是东印度公司在印度的激进政策导致了中华帝国的安全焦虑,才有了全面开战。
格伦维尔的背叛,说的那么冠冕堂皇,其实也不过是因为新国王向他伸出了橄榄枝。
皮特作为政坛老油条,何等样人,如何能被那几句冠冕堂皇的扯淡忽悠的不知东西南北?
这是很明显的分化瓦解手段,因为他们爱国者党就是靠喷政府起家的,新国王拉拢格伦维尔是因为不想让爱国者党全都跟着皮特一起再去反对政府,成为反对政府的一個核心。
这种时候,让他来做一个对战争全面负责的背锅者,以及让他提出一个看起来和之前的激进开战完全相反的媾和计划,只是在利用他来给王党势力施压。
在直布罗陀自杀的约翰·莫当特,写了一篇对皮特相当不利的作文,而且明显是要把皮特从“内阁不信任”这个问题,引向“海陆军统帅渎职”这个问题。
前者是下台。
后者可以依据叛国法和战争法,处以死刑。
格伦维尔让他提出媾和计划,就是在倒逼王党出牌。
因为这个媾和计划,会得到一些人的支持。
一旦这张牌打出去,王党组织的新内阁,就必须要给爱国者党留下足够的位置。即便首相基本确定是布特勋爵,但是南方大臣、北方大臣这样的位置,肯定是要卡住的。
但皮特肯定是要下去的。
因为,如果继续打下去,那么皮特就无需负责,至少在毁灭性的失败之前,皮特都可以把责任推给反对他的人——我要继续扩大战争,你们反对,所以打输了吧?我在詹金斯耳朵战争期间,就说要海军改革、就说要扩大造舰规模吧?你们反对啊。
而如果不打下去,停战、签约,那么皮特就得负责。是他提出了停战的条款和方向,也即证明,他自己认为战争他在的带领下,打输了,那么他肯定是要负责的。
当初他们是怎么搞沃波尔的,现在那些反对他的人就会怎么搞他。
此时此刻的皮特,只是静静地翻看着大顺那边流出的、或者故意纺出来的,讽刺他的文章。
尤其是那几篇评价他是“保守派中的古董”、“克伦威尔政策的精神执行者”、“把航海法殖民贸易体系作为历史终结、并且只会在这个历史终结的认知中找方法”的文章。
这时候克伦威尔在英国的名声,和之前王安石或者王阳明在儒家圈子的名声差不多。是朝鲜国使臣听到这些人要配享孔庙,都惊呼天下已亡的大事。
要是以前,谁要这么说,皮特肯定得狂喷回去。
但现在,他只能默默无语。
他假定这些文章,是他认为的大顺那边和他地位差不多的真正对手写的,得到这样的评价,心虽郁闷,可至少觉得这是个有资格评价自己的人。
实际上,他并不知道,这些东西并不是刘钰写的,而是大顺实学派的一些激进派的人,被这些年潜移默化灌输的思维方式所影响,而写出来的。
这是一种碾压,一种“二三流人物,凭借新的体系、思维、方法论,碾压旧时代一流人物”的无情。
就像是大顺新学派里,一群学习能力、记忆力、智商等,和那些科举作文千军万马杀出来的科举派比起来差不少的二三流人物,可他们却能在贸易、经济等学问上碾压那些千军万马杀出来的一流胚子、真正的玉璞。
如果皮特知道真相,多半吐血而死。但他不知道真相,所以他带着一丝“败在这种人手中不冤”之类的想法,自我安慰,看着那些无情却又契合的嘲讽,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