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那头尚显得令后,和几个亲近的同伴耳语几句,大家分头行事。转过街口,隔在两辆马车之间的马匹受惊,冲向后面那辆车,挤落车夫,场面混乱不堪,半队人马全挤成一团,堵住后面那辆车的去向。等把一切理顺了,车夫又喊着受了伤不能驱车,哎哎哟哟也不知是真是假。
“派人再到府里找来车伕,速去速回。”尚显平静安排,心里却是不解,郎君既然不想带袁家女郎出来,大可在公主面前直言拒绝,把人带出来,又要耍花招甩下,真是有悖一贯的作风。
拉车的马儿受惊,车内众女也是跟着受惊吓。
袁六娘挼起广袖查看臂上的青紫处,听到尚显说再寻车夫,高扬声调问道:“昭武校尉常年跟着表哥征战,别说是小小的马车,就是战车都可以平稳驱使。我倒觉得不必再另寻车伕,不如请校尉代劳,载我一程。”
尚显立在车外,淡淡拒绝:“县主金躯,万分紧要,属下技艺不精,恕不能从命。”
袁六娘掀起纱帘,看车下青年清瘦高大,语气平缓却是字字不容拒绝。准是那罗姬捣的鬼,她暗恨恨道。
说来迟,她两步奔到车前,抓着套索,娇呵一声驾,抽响马鞭,马车随之疾奔而出,甩下尚府的亲卫和大长公主的随从若干在身后。
追出半条街,哪里有罗姬那辆紫桐雕花香车的影子,前后几条岔路,也不知哪条通往望仙楼,打发一个婢女下车相问,回来后指着右手第二个街口说是正经的方向。
怒气慢慢消退,袁六娘晓得追到望仙楼也是无用,他们肯定另寻地方快活消遥,她利落甩下话,“走,我们自个逛上京城。”
身后急促的马蹄声追上她们一行人,回头相望却是青衣圆领襕衫的尚家亲卫打扮,那样古板严肃的面孔再能有谁,正是尚显不放心追出来护送袁六娘。
郎君顽心大发,临时起意甩下府里的贵客,倘若袁六娘有半分受损,首当其冲是阿圆要受罚。有郎君在,大长公主不会把她怎么样,至多罚闭门思过个把月,可心里总是生出厌意,嫌阿圆隆宠太盛,将来对大家都没好处。
“校尉跟着来,为了监视我罢。”
袁六娘语带讥讽,她真是从未受过这样的气。袁家在上京城里排不上名号,可在洛阳也是一顶一的大家族,长房嫡幼女的身份光不止好听,自小家中上下捧着她,她说风就是雨。虽也说惹得几个姐妹嫉妒,可谁也抢不走她的风头。
好端端的,乍来到上京就要受这样的气,那个尚坤眼睛长在头顶上,没拿正眼瞧过她一下,连他身边养的侍妾也是牛气哄哄,见面福个身轻唤一声县主就算了事。
她还要腆着脸求到人家门前,伏低做小赶着做尚家的儿媳妇,若真成了事,将来怎么样不知道,眼前已经受够了气。
尚显不卑不亢,依是恭谨回道:“属下护送县主去望仙楼。”
袁六娘轻嗤一声,驾着车慢悠悠行在宽敞街道上,尚显不紧不慢跟在后面。
不用郎君吩咐,就袁六娘这个绕法,赶天黑也到不了望仙楼,尚显有足够的耐心陪着人转圈,路走岔了他也不去提醒,反正别人又没问到他头上,大不了回府挨大长公主一顿板子。
那边袁六娘带着婢女们买花挑香料,尚显就在店外等候。她们一行人在街边小店里吃汤圆市井小吃,他就在旁边看着。
有个婢女也是好心,特地多买了一碗让给尚显吃,他眉毛都不动一下,推让说不饿。
有其主必有其仆,只有尚坤那个怪人才调|教出这样古怪的亲卫,扔下几枚钱铢,袁六娘带着人上车,慢慢悠悠晃在上京城里。真别说,赶在晚饭前她真摸到望仙楼前。
三层木制酒楼,雕梁画栋,来往达官显贵,老远听见胡女弹着琵琶卖唱,西域的摇铃在为其伴奏,熙熙攘攘,真是个热闹的去处。
既然误打误撞到了门口,袁六娘松开套索,带着婢女们下车,人才走到门口,旁边一个军士低头相请:“郎君等了有大半天,请县主随小的上楼。”
不独袁六娘惊讶,尚显也是纳闷,郎君难道没到别的地方游玩,一直等在望仙楼。短暂疑惑后,他又道不是,那个人从来没有耐心等着别人,何况是一个他瞧不上眼的人。
站在台阶下,袁六娘没来由心生气馁,不知为什么她不想上去。那上面不仅仅是尚家二表兄一人,还有另外一名娇媚的女子如藤蔓般缠住表兄,他的眼里就没瞧见过别人。
“女郎”,身边的婢女小心提醒她,袁六娘微叹一下,收起瞬间的失落,笑容满面登上木梯,老远就喊道:“表哥,让你久等了,这地方真是不好找,转过大半个上京城我才追着来,盼着表哥别怪罪。”
楼梯口一个明媚阳光的青春少女探头,走到桌边自顾坐下,端起酒杯一口干尽,看向忆君笑语:“早上出门走得急,竟没看清罗姬这身衣裳当真漂亮,衬得你如天仙一样。”
尚坤本来手捧白瓷浅酒盅面带笑意,听完袁六娘的话,‘咣当’一声响酒盅放在桌案上,冷声道:“府里人都称阿圆为夫人,六娘莫忘了。”
袁六娘偏过头凝望烛火,耳垂上滴翠微微晃动,她带来的几个婢女恶狠狠瞪忆君一眼,全都被尚坤扫在眼里。
若说这个时辰他们在望仙楼碰面,要怪就怪忆君底气不足,怕大长公主怪她,看完了跳胡旋舞的舞娘后,又到京里的珠宝铺子挑了几件首饰,最后她偏偏掩耳盗铃拉着尚坤来望仙楼吃菜。
点的菜刚刚上齐,就听见有人回报袁六娘亲自驾车往望仙楼方向过来,尚坤黑着脸命人去请。早知躲了一天也没躲过,他还费那么大周折做什么。
三楼的雅间内灯火通明,偌大的厅堂只他们几个,静得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袁六娘缓过情绪,拉下脸面陪不是,端庄大方,把所有委屈都掩下:“我一进情急忘了,阿圆夫人莫怪。”
她的后一句话带着说不出来的别扭,又挑不出失礼的地方。
忆君推过一副干净的筷箸,轻声道:“县主也用一点罢。”她不会虚伪客套,本应说一句大家都没用就等着县主,可有那必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