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是真实,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也并没有那个必要。许多过于遥远的“传说”,其意义也仅止于“传说”,对他们所要解决的问题,并没有太大的影响。最重要的,其实不过是曼妮莎真正的目的。
但他们为什么要按她的目的来行事?
“说说看。”奈杰尔有了更多的兴趣。
“我觉得,”埃德放慢了语速,“首先要考虑的问题是,我们是否需要地狱的存在。”
肖恩抬起了微垂的双眼。昨天埃德就已经跟他说过这件事,但那时大概连他自己也没能做出决定,只犹犹豫豫留下一句:“我觉得我们可以考虑一下。”
一夜过去,他的“考虑”似乎已经有了结果。
然而“地狱的存在”,许多年来已经被他们,尤其是被人类,当成了理所当然的事。仿佛那罪恶灵魂令人恐惧的归处,是与天地日月同时诞生的黑暗深渊,是与诸神的圣殿相对的,有意的创造。
那当然不是什么好地方,但乍然听到有人质疑“我们是否需要地狱”,感觉却如此复杂,有信仰被破坏的不悦,有固有认知被打破的无所适从,也有一种……带着兴奋的惊讶——这居然是我们可以决定的吗?
但埃德似乎不觉得自己肆意妄言了什么,他是十分认真地在分析:“我们已经习惯了它的存在,即使它并不是为了我们而特意创造出来的,但它的确维持着某种平衡。它不止是抵挡虚无之海的屏障之一,它也是抵挡我们自己心中恶念的屏障。前者且不提,后者……依靠的是对地狱的恐惧,因为害怕会落入地狱,所以不敢去行恶,听起来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可这种‘审判’的执行者是恶魔——各位就没有觉得有哪里不对吗?这不过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以恶制恶,更何况,恶魔们根本不在意审判是否公正……它们对人类的灵魂,只是纯粹的利用,即使结果本身对我们并不是没有好处,也终有一日,会反噬到我们身上。”
又一阵长久的沉默,然后约克谨慎地开口:“可是,倘若地狱不复存在……倘若它变成与这个世界毫无关系的另一个空间,那些罪恶的灵魂,又要去向何处?”
“人类的灵魂其实很快就会消散。”埃德回答,“绝大多数灵魂对活着的人并不会有什么影响,剩下那些……难道不是我们的责任吗?”
那些徘徊于世间的灵魂,如果造成了什么危害,的确是牧师们该去解决的。
约克摇头,说出他真正的忧虑:“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失去‘恐惧’所带来的约束,由人类自己去审判……如果我们真能做到的话,长远看来,或许是正确的,但眼下,对普通人而言,看见天空裂开缝隙,太阳迟迟不能升起,原本就已经惶惶不安,在我们解决了最大的危机之后,他们却发现身边突然鬼影重重,远胜从前,尚未平息的不安会再次沸腾,那会导致更为长久的混乱——而这都已经是最好的结果。更糟的情况是,世界面临崩溃,黑影里却又多了鬼魂的侵扰……许多人会因此而崩溃。”
“时机不对,”奈杰尔从椅背上直起身来,从另一个角度对约克的忧虑表示赞同,“即便我们并不需要地狱的存在,现在或许也不是解决这个问题的时机——这绝不是轻易而举就能做到的事,而我们原本也没有什么余力。”
“是的。”埃德点头,“如果曼妮莎没有找上门来,我也绝不会考虑这件事,但如今她已经提出了‘合作’,无论她真实的目的是什么,我们都面临两个不同的选择。我们可以与她合作,如果她能如她所保证的那样,解决那些另有图谋的恶魔,甚至解决列乌斯,总能减轻我们的压力;如果她其实做不到,甚至根本没有这么做的打算,又或者,这就是一个彻底的阴谋,她想要的就是分散我们的力量……这会是一个巨大的危险。但以上这两种可能里,都有一点可以确定——她不会允许我们把分开两个世界的时间,拖到我们解决最大的问题之后。”
那对她没有半点好处,还会让她失去主动。
“而另一个选择……”埃德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如果我们拒绝合作,同样有两种可能,第一,她的确想要分开两个世界,如果我们不想参与其中,她也绝不会就此放弃,而对她来说,在这个世界引起更大的混乱,让她有机可趁,无疑会轻松很多,这样一来,反而增加了我们的敌人;第二,还是那一点——这是一个彻底的阴谋,那情况事实上回到了最初,敌人依旧是敌人,没有增加,没有减少,这一个计谋没有成功,他们或许还会有下一个。我们只能继续提高警惕,思虑周全。听起来,最后这种可能似乎是最安全的,我们甚至可以以此挑拨恶魔之间的关系,让它们自己乱起来……可是,我们做得到吗?”
一直保持着沉默的博雷纳不由自主地笑了一声,又若无其事地端起酒杯。
“如果我们对地狱的情况有足够的了解,必如,势力如何分配之类……倒也不是做不到。”巴尔克缓缓开口,“但显然,就算你在地狱里转了一圈,也并没能了解多少。”
“我那可算不上‘转了一圈’,”埃德自嘲,“我只是努力保住了小命,撑到了被救出来而已。”
“罗穆安·韦斯特,”斯托贝尔开口,“他倒是有可能知道更多……如果能让他开口的话。”
肖恩摇头:“他的脑子是真的有问题。要从他颠颠倒倒不知真假的叙述里拼凑出真实的地狱,很难。”
不是毫无可能,而是他们没有足够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