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是真的不想再伤害你的……”
埃德一句也不想再听。
同样是脑子有问题,人家罗穆安就疯得那么可爱,而霍安这种,就只纯粹地令人厌恶……又毛骨悚然。
少年一直就没能爬起来。那发治疗术对他而言大概算是极其可怕的攻击。埃德想着要不再给他来上一发,虽然他那只见鬼的眼睛已经没了,却依然是条不知什么时候会窜出来的毒蛇,只要想着他还活在某个地方,都能让他如芒刺在背。
哪怕是对九趾,他都没有如此憎恶。
而他冰冷的视线将他的憎恶表达得明明白白——明白得连霍安也无法再欺骗自己。
少年终于不再流泪。他瞪着埃德,眼中的悲伤与乞求一点点变成刻骨的怨恨。
“你要杀了我吗?”他问,“在我毫无反抗之力的时候?”
埃德沉默地抬手。这听起来是不怎么光彩,但内心某种预感告诉他,如果今天放过了这个人,他将来一定会后悔。
然而,当另一个声音响起时,他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我可以保证他不会再成为你的麻烦,”从海中一步步走出的老人显得疲惫又阴沉,“看在我们曾经的‘合作’的份上,希望你能再放过他一次。”
埃德看向奥伊兰。他们的每一次合作里这个狡猾的死灵法师都占尽了便宜……但他也的确帮过他的忙,甚至在他被九趾拖到深海献祭的时候,他也冒险给过他一些暗示。
在他短暂的迟疑中,奥伊兰已经走上岸来,站在他面前——站在他与霍安之间。那明显的回护让埃德无法理解……他其实一直都没弄明白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奥伊兰似乎把霍安当成自己的外孙,但平常相处中却也不见得有多么亲密。而霍安,在他唯唯诺诺的乖顺里,他眼中对他的“老师”的恐惧和憎恨,有时根本就藏不住。
奥伊兰那么敏锐的家伙不可能毫无所觉,倘若他真是霍安的亲人,也不可能一副毫不在意也无意去改变的样子……可要说他真的不在意,他又从不允许有人伤害霍安。
埃德只能觉得,老死灵法师其实脑子也有病,所以他们才能凑在一起。
霍安终于艰难地爬了起来,沉默地站在奥伊兰身后,像从前一样,安静又乖巧。
“……那面镜子,”埃德开口。他想要确定一下那面见鬼的镜子已经彻底毁了,确定如果霍安活下去也不能转头就给自己再装上那样一只眼睛,但他才刚刚说出几个字,就看见一截黑沉沉的尖刺,无声无息地从奥伊兰胸口扎了出来。
埃德半张着嘴,一时竟不能明白他所看到的这一幕,直到那截尖刺又迅速地抽了回去,他清楚地看见血液汩汩流出,才能确定,是真的有人从背后准确地刺穿了奥伊兰的心脏。
可他的背后只有霍安。
“……你疯了吗?”他只能喃喃地说出这一句,本能地往后退,浑身发寒地想起霍安当初从他身后刺穿他胸口的那一剑。
那时少年的残忍与卑劣总还有那么一点理由,可现在,杀死一个赶来救他……大概也是世上唯一一个会救他的人,到底又能有什么狗屁的理由?!
埃德抬手就想堵回那些刺目的鲜红,却又迟疑不绝。他不知道奥伊兰是不是会跟霍安一样,不知道一发治疗术是能救他的命还是更快地要了他的命。
奥伊兰垂着眼,神色平静,看起来似乎并不意外。
但当他抬眼看向埃德,眼中却还是有一丝茫然。或许是因为这一刺,又或许是因为,他从未料到自己的生命,会以这样可笑的方式结束。
埃德再次抬手,想要冒险一试,却在老人眼里最后的清醒中,看到了拒绝。
于是他沉默着,看着那点生命之光彻底熄灭,看着这声名赫赫的死灵法师,倒在沙滩之上,再无声息。
霍安同样沉默地站着。那尖椎般的武器仍握在他手中,像根毒刺。
“我没疯。”直到此刻他才开口回答埃德,声音里有控制不住的喜悦,抬起的独眼亮得瘆人,“我想杀他,想了很久,很久,很久了。”
他笑起来,笑得浑身发抖。他的解脱与狂喜半点不假,仿佛即使他下一刻便要死去,也已经心满意足。
埃德觉得,他还是不要再试图去理解一个疯子了。
他木无表情地抬起手,一记无形的重拳破开空气,砸向少年的头。
但他没能击中。
黑色触手从海中探出,卷在霍安的腰上,瞬间把他拖了回去。而当那些触手卷向奥伊兰的尸体,反应过来的埃德下意识地甩出闪着电光的光刃。
被切断的触手迅速地缩了回去。一阵海浪冲上沙滩,黑色魔船自海中升起。
它破破烂烂,几乎从中间断成两截。它的船舷破开了一个大洞,无数黑色的触手正蠕动着向内收缩,试图修复那巨大的伤害;它的桅杆也断了两根,只有一根还挂着半张奄奄一息的黑帆;小骷髅们已经回到了它们原本的位置,却大半都七零八落,凑不出几具完整的躯体,而船首的巨大骷髅像,已经没了镰刀,也没了头。
整条船甚至都还在冒着缕缕的黑烟,仿佛有哪里的火没能彻底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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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德又惊又喜。他觉得好像也还没过去多久……冰龙的战斗力已经有这么强了吗?
……以后再打起来,他可能打不过它了吧……
冰龙也终于从海底冲了出来,咆哮一声,便有巨大的冰块从四面八方往那条形容凄惨的船上砸。
这招埃德其实也用过,但那时龙骨号滑得像条鱼,很难砸中。而现在……
冰龙也没能砸中。
整条船猛地向内收缩,像是缩进了船舷上那个还没修复的破洞里,几乎是眨眼之间,空气中就只剩了一个噼里啪啦闪着黑色闪电的光球……或黑洞。再一眨眼,连那一点黑色都消失不见。
冰龙的怒吼几乎响彻天地。已经习惯了被带着威慑的龙吼轰来轰去的埃德只白了白脸便站稳,眼尖地看见了从冰龙雪白的鳞片上滑下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