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渐渐能将妖丹中的妖力引向全身,不过一、两个时辰的打坐,不仅能迅速恢复精力,人也越发神采奕奕。
这世上修行之人不知凡几,却只有极少能悟道有成,而李宿轻车熟路,无师自通,简直是如有神助,不过这也原该他的造化,寻常人艳羡不得。然而当他卯足了劲想奋发图强,熟不知随着他的改变,杀鸦青也变了。
这一日,李宿独自在院子里打水,水缸满了之后,他盯着水面不知为何发起呆来,自他上次血与水相融,颇有一些感触,这会儿恍惚了一下,就见到水面上升起一团水雾,然后化作一片小小的乌云,外面艳阳高照,他家水缸上竟然聚云成雨起来。
原来他还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力量,一不留神就弄出这样一幅奇景了,正好杀鸦青走了出来,神色变得十分古怪。李宿她面色不好,心中一突,缸上的水雾变成水哗啦啦的全落进了缸里。
不是李宿多心,而是这段时间杀鸦青阴晴不定,尤其是看到他能够自如使用妖丹之力后,更加不愿意搭理他。
李宿怕她是觉得自己有心抢夺她的妖丹,几次想要解释,奈何人家不肯听,果然杀鸦青看到他这个样子,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李宿一急,上前拉住她的胳膊道:“等等。”
“放手!”杀鸦青看都不愿意看他。
“你为什么躲我?”
“你是谁,哪里来的,我凭什么要躲你!”杀鸦青没好气道。
“你到底怎么了,就算生我的气,至少也该让我知道我错在哪里才好呀。”李宿拽着她的胳膊,就是不放。
杀鸦青这才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之中流露出的竟然不是生气或者愤怒,更像是一种凄凄然的幽怨。这种眼神若是出现在别的女人脸上,自有一股哀怨风情,然而她在家中行走,不曾化出别的形态,出现在小姑娘样儿的她脸上,就只剩叫人心疼了。
杀鸦青是在心中苦笑,能怎么说?说你前世是个神仙,说我倾慕过你而你又杀了我?这话她说不出口。
李宿心肠软成了烂泥,杀鸦青是女子或者女童还是一只鸟,在他心里始终如一,不过对着这样的她,他还是不敢过分亲昵,只蹲下来,扳过她的身子,托着手问:“……你是不是怕我抢你的妖丹?”
杀鸦青盯着包裹住自己的温热手掌,两只手握成了拳头,显得有些抗拒。
李宿接着道:“我绝不会……任何时候,你都可以拿走……我没关系的。”
一旦拿走妖丹,就等于挖了他的心脏,可是他没关系,不代表她没有关系。杀鸦青深吸一口气,抬手抽出了自己的双手,已经被包裹的温热的手,霎时就感到了一股冷意。
“你想岔了,我不气你,也不想要妖丹了。”杀鸦青抬起头,平静的道:“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原本我就打算,等你娘痊愈了就离开这里。”
“?”李宿满脸震惊,万万也料不到她是这样想的。
杀鸦青的声音像糯米一样软,说出来的话,却像是冷箭一样射进了人心里。
“妖丹于我,没有那么重要,我也不愿意……纠结在一件事情上,天大地大,我想去哪里不成?为什么和留在这里束手束脚?”
好一句天大地大,李宿的心,立时就像是被一双手拧着。自她出现后,他的生活就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虽然波折重重,可他却异样安心,现在每一天,他都在期待第二天的到来,这就叫……希望。
他的生活,变得这样有希望,他以为会一直这样。
“……我明白了,你还是生气对不对?我把妖丹还你。”李宿下定决心道。
杀鸦青却满不在乎:“我不是生气,我是看开了,我看得很开……”
“那你说过的话,答应过的事,也都不算了?”
“不算了。”
“一千多年的修为,也不要了?”
“不要了。”
“不行。”
“为什么不行?”
“如果连妖丹你都不要,那你还想要什么?!”李宿的脸色十分怕人,冷硬的声音里压抑着怒火。
杀鸦青也被激得失控了,忽然发出一声低吼,面目一变,嘴里长出尖牙,脸上变出妖相,对着李宿就是一喝:“我想要原来的身体,你又能如何!”
李宿没想到她竟会失态至此,大感意外。
一丝丝凉风兴起,天色突然暗了下来,似乎要变天了。
“你知道被困在一个孩童的身体里的感觉吗?你知道被雷劈成焦炭的感觉吗?你知道付出了一千五百年的努力,却只得到一句‘不如重新做回一只乌鸦’是什么感觉吗?”杀鸦青全然忘记了李宿根本不记得这一切,愤然道。
曾几何时,她傻得令人怜悯,而那场雷劫已轰杀了她所有的初心,既然注定她过不了这劫数,难道不过也不行么?
李宿不知道她为何突然对自己发作,他很委屈,同时又感到痛心疾首。
轰——
犹如上天自有感应,天空骤然劈响了一道雷。
听到雷声又起,杀鸦青胸口起伏不定,她咬牙化去自己妖相,心中感伤:果然……不管他想不想得起来,或者换了另一幅样貌,另一种心肠,他总是他。
他是雷神呐……
哗哗哗——
沙沙沙——
院子里的那棵树被突然卷起的风吹得树枝晃动,叶子作响。
闪电一道道的亮起,杀鸦青脸庞上也出现忽闪忽闪的光,她收敛住了激动的心情,轻声沙哑的问:“你现在才问我要什么?会不会太晚了?”
一字一句,逐句逐伤。
轰隆隆——
雷声接踵而至。
李宿全然不记得前世的事,这样责怪他如何公道?可若不怪他,她又能怪谁?
李宿看着面前的杀鸦青,感到她的情绪似乎不是在对自己爆发,甚至她看着自己的眼神也仿佛是在透过自己看其他人,他刚想追问,心痛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以至于他不得不按住自己的心口。
痛……好难受……
李宿抬眼,忽见杀鸦青也用手去捂心,顿时悟了,他们之间相连的是她的妖丹他的心,而现在他感受到的,分明也是她的感觉。
风越来越大,天空越来越黑,因为都以为这怪异的天象是对方引起,所以李宿和杀鸦青都没注意到,在呼呼的大风中,一个近乎透明的“东西”随风从天而降。
杀鸦青捧着胸口,等那个“东西”扑过来的时候,她已陷入哀恸中完全没有防备,而李宿看到了,他顾不上其他,立即伸手拽过她,用身体挡在前面,同时伸出一只手,用尽全力竖起一道屏障,等杀鸦青察觉不妥,回头一看,正看到一条几乎透明的巨蛇冲到了面前,冲过了李宿的屏障,向两个人倾轧了下来!
杀鸦青急忙拉着李宿往一边滚去,他们险险躲开了滑过去巨大的“蛇腹”,而那大蛇再次腾空而起,盘旋在半空之中,血红色的目光盯着他们,他俩才狼狈的爬起来,看着这个庞然大物。
杀鸦青越看越感到它很眼熟,满脸难以置信道。她的样子比见鬼还要惊讶,甚至步步后退,直到李宿将惊慌失措的她扶住。
这个巨蛇影响并不是真实的,只是一团投影而已,因为是影子,所以李宿的屏障才挡不住它,说穿了,幻觉如何挡得住?
“巨蛇”幻影没有杀伤力,仅仅是某种信号,某种威胁或者是挑衅,它在半空停顿了片刻,与他们短暂的对峙之后,突然就破碎了,一片片碎片飘在空中,然后又如泡沫一般消失不见,与此同时,刚才那一阵一阵怪异的风也停下来了。
李宿感到不可思议,冥冥之中,仿佛想到了什么却又不敢肯定,直到他确定听到了杀鸦青的话,她说:“他……活过来了?”
如此巨大又如此震撼的模样,李宿想到的是五道洞里的巨大蛇骨,他惊诧道:“白龙……北冥妖王?”
北冥妖王死了这些年?怎么可能复活?还来不及细细追究,就听到门外传来喧哗的声音,有人的脚步声,说话时,呼喝声。
“快,是那边,李家!”
“看清楚没有?”
“我看得真切呢!”
不多时,一阵急风骤雨的敲门声响起,待李宿开门一看,门外乌压压的一片人,有街坊邻里,也有路上的行人,甚至有的拿着扁担棍子,俱都是一脸惶惶,有人见李宿开门,颤颤问道:
“二郎,你……你可看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