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酒店的打蜡地面上走来走去,手插在口袋里,眉头紧皱,嘴巴紧闭.他抽了支上等雪茄,模模糊糊地感到心里好受了一些.但是雪茄烟无法帮他解决那些给他带来痛苦的倒霉事.他不时地捏紧拳头,用一只脚敲着地......这是他心情激动不安的迹象.他的心灵受到了剧烈的震撼,忍耐力已接近极限.几个月来他第一次喝了那么多白兰地兑苏打水,活脱脱是一副心烦意乱的模样.
整个晚上,他翻来覆去地思索,但是毫无结果,只干成了一件事......他把钱送去了.经过两三个小时的紧张思想斗争,反复掂量了正反两方面的利弊,他才不情愿地拿过一个信封,把索取的金额装进去,又慢吞吞地封了信口.
然后他把店里的勤杂工哈里叫了过来.
”把这信封按地址送去,”他把信交给他时说道,”交给赫斯渥太太.”
”是,先生,”仆役说道.
”如果她不在家,就把信拿回来.”
”是,先生.”
”你见过我太太吗”仆役转身要走时,他又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嗯,见过,先生.我认识她.”
”那好吧,快去快回.”
”要回信吗”
”我看不会有.”
仆役急急走了,经理又陷入了沉思.现在事情已经做了,再忖量也没有用了.今晚他既然已经认输,对失败还不如泰然处之为妙.可是这样被迫认输太让人难堪了!他可以想象得到她怎么脸带讥笑在门口接待仆役.她会收下信封知道是自己赢了.要是他能拿回信封就好了.他实在不乐意让她拿到那个信封.他粗粗地呼吸着,擦了擦脸上的汗.
为了消愁,他站起身,加入到正喝酒的几个朋友中去,和他们聊天.他竭力要对周围的事情发生兴趣,可是办不到.他的心思早已飞回家中,想象着家里正在演出的那一幕,猜测当仆役把信封递给她时,她会说些什么.
过了1小时3刻钟,仆役回来了.很显然他已把信送到了,因为当他向他走来时,并没有做出要从口袋里掏东西的样子.
”怎么样”赫斯渥问道.
”我把信交给她了.”
”是交给我妻子的吗”
”是的,先生.”
”有答复吗”
”她说,信来得正是时候.”
赫斯渥沉下了脸.
那天晚上这件事就算了结了.他继续惦量着他的处境,直到夜里12点回帕尔默旅馆去过夜.他心里想着第二天早上可能发生的新情况,所以这一晚难以入眠.第二天早上,他又来到酒店的写字间,打开他的邮件,既忐忑不安又怀着希望.没有嘉莉的信,不过让他欣慰的是,也没有他太太的信.
他送去了钱,她也收下了,这个事实使他心安了.他不再去想钱是被迫送去的,所以他的懊恼就减轻了,同时对和解的希望也增加了.当他坐在办公桌旁时,他幻想着这一两个星期之内不会有什么事了,这期间他会有时间好好想想.
他一开始好好想想,思绪就回到了嘉莉身上,回到让她脱离杜洛埃的计划上.这件事现在该怎么办呢他一门心思地想着这个问题,想到她既没来和他见面,也没写信给他,使他心中痛楚遽增.他决定要给她写封信,通过西区邮局转交.他要请求她给个解释,还要请她来和他见面.想到她也许要到星期一才会收到这封信,他心里痛苦不堪.他必须想出一个更快的办法......但是怎么办呢
这个问题他想了半小时.因为怕暴露,他既不打算差人送信,也不打算坐马车直接上她家.他发现时间在流逝,而办法却想不出来,于是他就先把信写了,然后接着想.
时间一小时一小时地溜走了.随着时间的消逝,他原先打算的和嘉莉团聚的可能性也消失了.照原先的打算,他现在该兴高采烈地帮助嘉莉,让她和他同甘共苦.现在已是下午,他还一事无成.3点过去了,4点,5点,6点,一直没有信来.这位一筹莫展的经理在屋里踱着步,默默忍受着失败的痛苦.眼看着忙忙碌碌的星期六过去了,又迎来了礼拜天,还是一事无成.星期天酒吧整天关门,他独自沉思着,无家可归.没有热闹的酒店消愁,又没有嘉莉相伴,他内心的凄凉痛苦无法排解,这是他有生以来最糟糕的星期天.
星期一的第二批邮件中,他收到一封像是法律事务所来的信,好一阵子他注意地看着信封.信上面印着麦.詹.海三人事务所的字样.信里面客套地用”先生阁下”和”敬告”字样开头,接着简短地通知他,他们受朱利亚.赫斯渥太太委托,就她的赡养问题和产权问题进行调停,务请惠顾面谈云云.
他仔细地读了好几遍,然后摇了摇头.看起来他的家庭麻烦还只是开了一个头.
”唉!”过了一会儿,他几乎说出声来,”这让人如何是好.”
然后他把信迭起来,放进口袋.
嘉莉仍然没有信来,这更加剧了他心中的痛苦.他现在已可以断定,她已经得知他是有妇之夫,对于他的欺瞒行为非常生气.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失去她,使他加倍痛苦.他想,如果他再收不到她的信,他就要去找她,非见到她不可.在所有的事情中,她的遗弃确实让他最为痛苦.他确确实实一心一意地爱着她,现在面临失去她的危险,她在他眼中显得分外可爱.他苦苦盼着她的来信,如痴如醉地思念着她.不管她怎么想,他不能失去她.无论如何,他要解决这个问题,而且尽快地解决.他要去见她,把他家里的纠葛都告诉她.他要向她解释目前的处境,告诉她他有多么需要她.当然,她不会在这种时候抛弃他吧当然不会.他要苦苦哀求,一直到她消了气,一直到她原谅他.
他突然想到:”会不会她已经不在那里了......会不会已经走了”
这个念头使他跳了起来.坐在那里想这种可能性太让人受不了了.
然而站起来也于事无补.
星期二情况照旧.他确实鼓起勇气出去找过嘉莉,但是当他走到奥登广场时,他感到有人在注意他,只好走开了.他没有走近公寓所在的那条马路.
这次拜访中还发生了一件让他难堪的事情.他坐蓝道夫大街的街车回来时,不知不觉地,差一点来到了他儿子上班的那家商号大楼的对面.这使他心里一阵刺痛.他曾好几次去那里看望他的儿子.而如今,他儿子连一个字也没写给他.他的两个儿女似乎谁也没有注意到他没回家.唉,命运真会捉弄人啊.他回到酒店,加入到朋友们中间聊天,好像闲聊可以麻痹他心中的痛楚.
那天晚上,他在雷克脱大饭店吃了晚饭.饭后他立刻回到他的办公室.只有在熙熙攘攘气派豪华的酒店里,他才能得些安慰.他过问店里的琐细事务,和每个人都聊上两句.在所有的人都离开后,他还久久地坐在办公桌旁.直到巡夜人巡逻到酒店,试着拉前门是否锁好的时候,他才离开.
星期三,他收到了麦.詹.海事务所的通知.上面客客气气地写道:阁下:本事务所受命通知您,本所将恭候阁下到明天即星期四下午一时.届时如不光临,本所将代表朱利亚.赫斯渥太太就离婚和赡养事务一案提起诉讼.在此期限之前,敬乞覆示.否则本所将认为阁下无意和解,而采取相应行动.
某某谨启
”和解!”赫斯渥恨恨地嚷道.”和解!”他又摇了摇头.
现在一切都明摆在面前,他知道什么样的结果等待着他.如果他不去见他们,他们立刻会对他提出诉讼.如果他去见他们,他们会向他提出苛刻的条件,让他气得热血沸腾.他把信折起来,把它和上封信放在一起.然后他戴上帽子,在街区周围散步.
$$$$第二十六章使者离去:自找门路
杜洛埃走后,只剩下嘉莉一个人.她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几乎不明白怎么回事.她只知道他怒冲冲地走了.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始想,他是否还会回来.当然不是现在,而是以后还会不会回来.外面暮色已浓.她打量着房间,很奇怪这些房间今天为什么给人异样的感觉.她走到梳妆台前,划了根火柴,点亮了煤气灯.然后她走到摇椅边,坐下来思索.
好一会儿她才能集中思想.可是她一集中思想,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现在孤身一人,假如杜洛埃不回来怎么办呢假如她再也听不到他的消息呢这些漂亮的房间不能久住,她将不得不搬出去.
应该指出的是,她一次也没想到要求助于赫斯渥,这是应该赞扬的.每次想到他都给她带来伤心.悔恨和痛苦.说实话,这事足以证明人类的邪恶.这证据让她大为震惊和害怕.他会不动声色地把她骗了,连眼皮也不眨一下.她差一点落入更糟糕的境地.然而她不能把他的音容笑貌从脑海里驱除出去.只有这一点似乎太奇怪太糟糕了,因为这不符合她现在对他的看法和情感.
但她现在孑然一身.这一点在目前是首当其冲的问题.怎么办呢她是不是该出外重新工作呢是不是要在商业区首先找起呢上舞台演戏!嗯,对.杜洛埃讲到过这一点.有没有希望当个演员呢她在摇椅里摇来摇去,陷入深思,各种思绪纷至沓来.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了,夜幕已经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