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赈灾,你做了什么,要我一一说出来吗?”
“不,不要!”杜盛惊恐道,原本以为和世子接触少,再加上雁过拔毛是户部多年的老规矩了,世子如此聪明,也应该早已经明白这些暗行的规则,这些东西,不是自己一个人能够改变的,他也不过顺势而为而已,所以,他一直心安理得,殊不知,他的一切都已经尽数落入世子眼中,世子早对他动了杀心。
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四十年,自以为已经是人精,可没想到那个传闻中高深莫测的世子,却让他硬生生有了一种虚空茫然的感觉,世子可以一直不动声色,但一定会在你最想不到的时候给你致命一击,让你根本无力招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寒菲樱看着他的表情,冷笑,“原来你也有害怕的时候?你到底是不想听,还是不敢听呢?”
在那如刀一样眸光的注视下,杜盛将身体缩成一团,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寒冷。
寒菲樱清冷的声音将杜盛剥得体无完肤,“你知道因为你的贪婪,去年北境饿死了多少人吗?可惜那些孤魂野鬼到死都不知道你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不然那些冤魂夜夜都会前来索命,将你押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不要说了。”杜盛惊恐大叫,如果是在奢华鼎盛的杜府,他当然不怕什么冤鬼索命,但现在是在阴森森的牢狱,似乎无时无刻都有凄厉的呜咽声在嚎叫,令人毛骨悚然,再加上寒菲樱声音那种特有的穿透力,更让他如坠入幽冷的地狱。
寒菲樱并没有理会他,反倒加重了语气,“你的脚下是累累白骨,做了无数杀人不见血的勾当,黑锅却让别人来背,还以为可以永远神不知鬼不觉,如今天道轮回,苍天开眼,却还有脸在此质问本妃?”
自从进了天牢之后,杜盛无比害怕死亡,他很清楚,进了这里的人,很少有能活着出去的,而且皇上命人将此案交给了大理寺,更是让他不寒而栗。
大理寺卿再也不是以前糊涂蛋储成智了,只要打点到位,基本都有效果,现任大理寺卿可是那位可怕至极的世子,现在自己落入了他的手中,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现在尚书宝座已经不可能复位,现在只想保住自己的性命,这个卑微的愿望,也只能寄托在燕王身上。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已经不做任何指望,但新儿的政治生涯却刚刚开始,杜家不能就这么彻底毁了,而且在官场混了多年的他比谁都要清楚,如果他日燕王荣登大宝,只要上位者想,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洗白自己的黑历史也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那个时候,杜家再次崛起也指日可待,燕王是他唯一的希望,所以他入狱这么久,只认自己的罪,从来都没有提到过燕王,他要让燕王知道他的态度,保住他的性命,保住新儿的政治前途。
寒菲樱如何不知道杜盛心中所想?见他咬紧牙关,只是淡淡一笑,神情悠然地看着故作镇定的他,语出惊人,“你还在等着燕王来救你吗?”
杜盛双膝一软,冷汗涔涔,自己和燕王虽然心照不宣,但任何外人都不知晓,更加不可能知道自己暗中为燕王效力,寒菲樱如何能了如指掌?
他下意识想否认,可他的眼神暴露了他的惊慌,不愿在一个年轻女子面前凸显自己的无助,定了定神,矢口否认,“你在说什么?老夫听不懂。”
寒菲樱长笑出声,“杜盛,你都落到这步田地了,还在咬牙坚持什么,还要保护什么?你难道不知道,你的靠山已经行舍车保帅之举了吗?”
什么?杜盛立即心生连绵不绝的恐惧,如果寒菲樱所言属实,燕王真的舍弃了自己的话,那自己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他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但他最终还是相信燕王不会这么做的,自己这些年,也为他立下了汗马功劳,不是吗?
寒菲樱满意地看着杜盛慌乱的表情,他不断颤抖的嘴唇泄露了他内心的极度不安,人都是怕死的,位高权重的杜盛从来没想过,自己有天会落到这步田地吧?
虽然在寒菲樱的注视下,杜盛几乎虚脱,但多年在官场修行,不会如毛头小子一样好对付,仍是倔强地别过头去,冷冰冰道:“老夫和燕王从无往来。”
寒菲樱也不急,反而语笑嫣然,“你知道今天在朝堂上发生了什么吗?”
杜盛茫然地看着寒菲樱,但好奇心的确被她勾了起来,装作不关心却还是顺着她的话往下走,“什么?”
寒菲樱眼中的寒光稍纵即逝,但在昏暗的光线下杜盛根本看不到,“你监守自盗的滔天之罪,会引起多大的震荡,想必你自己也是知道的,今天皇上早朝的时候,专门提到你的罪行,想知道燕王殿下说了什么吗?”
杜盛面色发白,能在户部尚书上混了多年的人,都是人精,心下一揪,难道燕王殿下真的舍弃了自己?
“燕王说你这个户部尚书根本就是国之蛀虫,必须严惩,否则不足以平民愤。”
寒菲樱的声音透着显而易见的嘲讽,让杜盛的心瞬间凉透,却咬牙道:“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朝堂争斗哪有情谊可言?你挪动国库,罪大恶极,已经绝对不可能脱罪,只要不是傻子,这个时候都会选择与你撇清关系,何况,燕王可一点都不傻,要不然怎么能走到今天呢?”
但杜盛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他不相信双方这么多年的默契,就这样被洗刷得干干净净,只因为现在他毫无利用价值了,燕王就翻脸无情到这个地步,摇摇头道:“老夫不信。”
寒菲樱轻轻一笑,杜盛已经在不经意间承认了他和燕王的关系,她不动声色,忽然压低了声音,“你们的关系虽然是秘密,但如今你觉得还有替燕王保守秘密的必要吗?”
杜盛心中的防线渐渐坍塌,但他仍是不愿相信,内心还存留着最后一丝希望,突然闭上眼睛,义正言辞道:“老夫一朝踏错,只因被歼人蒙蔽,怨不得任何人,若想让老夫污蔑殿下,那也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你可以走了。”
寒菲樱轻笑,“你以为这样就可以保住燕王吗?”
不知道为什么,寒菲樱的话让杜盛忽然产生了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似乎有种自己看不见的力量在暗中操控一切一样,而这种力量,恐怕是燕王都无法掌控的。
寒菲樱凝视着杜盛发白的脸颊,“让我来提醒你一下吧,你知道燕王那么多秘密,而且你们之间有那么多账目往来,如果你是燕王,你会怎么做?”
杜盛忽然就打了一个冷颤,不敢再想下去,以贤德而著称的燕王,会做出这样翻脸无情的事情吗?
寒菲樱见状,唇角微弯,“既然如此,你好好考虑吧,什么时候想通了,让狱卒告诉我一声,希望还来得及。”
杜盛不语,无凭无据让他相信寒菲樱,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他睁开眼睛,盯着那纤细修长的身影离开,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了一样,恐惧,不知不觉袭遍了全身的每一个毛孔。
寒菲樱走了没多久,杜盛刚刚闭上眼睛,忽然觉得有股劲风扑面而来,一个黑衣人鬼魅一样地闯了进来,狱卒无声无息地倒在了地上。
牢门大开,杀气如刀,本就是暗夜,光影晕黄,黑影立时就朝着杜盛扑了过去。
杜盛大惊失色,连连后退,但后面是斑驳的墙壁,无路可退,他想要呼救,但在这鬼影幢幢的天牢,他的呼救声显得那么微弱,突然咽喉一紧,一只利爪一样的大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很快他就觉得呼吸困难,视线开始模糊,只记得对方充满杀气腾腾的眼睛。
杜盛拼命挣扎,可他已经半死的身体哪里争得过心狠手辣一定要置他于死地的杀手?
他渐渐绝望,眼见就要丧命,可忽然觉得脖子一松,杀手松开了手,他肥胖的身体落到脏兮兮的地面上,口口声声说不怕死的人,往往都是因为死亡离你太远,如果死亡近在眼前,那种几乎可以席卷一切的时候的窒息感袭来的时候,才真真叫一个害怕。
他大口大口地喘气,虽然天牢也是人间地狱,但此刻终究是从人间回到了地狱,等到混沌的视线重新看清楚的时候,才发现,狭小的牢房已经有两个人激烈打斗在一起,其中一个,竟然是去而复返的寒菲樱。
那黑衣人蒙着面,武功颇高,一出手就是寒菲樱的要害,寒菲樱面不改色,毫无惧意。
杜盛很少关注寒菲樱的事情,从来不知道,一介女流,居然有这么好的武功,两人都是要置对方于死地的,刀光剑影闪烁,让从来没见这等场面的杜盛的身体蜷缩成一团。
寒菲樱武功远高于杀手,没一会,就将杀手拿下,一脚踩在他的胸口上,扯下了他的蒙面巾,冷冷道:“说,谁派你来的?”
黑衣人被制服,正想咬舌自尽,却被寒菲樱眼明手快地卸掉了他的下巴,冷笑道:“在我面前,玩这一招,你还嫩了点。”
杜盛劫后余生,惊魂未定,还没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忽然眼睛一亮,认出了那个黑衣蒙面人,惊道:“是你。”
他连滚带爬地扑过去,地上的那个杀人他认识,是燕王的暗卫,他们曾经秘密会面的时候,见过这张脸。
寒菲樱见杜盛已经认出了杀手是谁,事情比自己想象的还要顺利,杜盛和燕王的交情果然很深,直接认出了这个人,倒免了自己许多麻烦,既然如此,这杀手也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袖风一闪,那杀手脖子一歪,就无声无息地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见杜盛不敢置信,面如死灰,寒菲樱淡淡一笑,“现在相信我没有骗你了吧?”
杜盛只觉得后背如同一条毒蛇悄无声息地爬上来,随时都准备狠狠咬自己一口。
刚才那杀手充满杀意的眼睛,让杜盛毛骨悚然,抬眸看向面色冷然的寒菲樱,这般娇艳如花的女人,杀起人来居然毫不手软,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死尸近在眼前,杜盛惊恐地往后面退了退,试图离那暗卫的尸体远一点,寒菲樱见状冷笑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如果刚才我回来的迟一点,现在躺在地上的就是你了,你挪动国库,畏罪自杀,这个理由,完全可以堵得住悠悠众口,这样一来,燕王就再也不用担心有人会牵连到他。”
杜盛的脸已经看不出一丝血色,寒菲樱弯低身体,意味深长道:“你还在犹豫?燕王有给你选择的机会吗?”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杜盛的声音紧涩得仿佛不是自己的,难道世子想要扳倒燕王?不过他马上就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燕王手腕向来高明,在他出事之后,恐怕已经在最短的时间内和自己撇清了关系,杀人灭口,不过是为了保险起见而已,“莫非你想要让我帮你对付燕王?为什么?”
寒菲樱冷冷打断了他的话,“这就不用你关心了,如今燕王想要杀人灭口,无非是怕你咬出他,既然他这么无情无义,我真的不明白你还在犹豫什么?”
死亡的气息仿佛近在眼前,杜盛越看越怕,皱了皱鼻子,“那我有什么好处?”
寒菲樱漠然道:“我不想欺骗你,事到如今,你想要保住命已经绝对不可能。”
杜盛脸部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寒菲樱的话虽然无情,但却准确无误地击中了他心中的软肋,如果能活着,没人会想死,但现在已经不是他可以控制的了,一千多万两的亏空,就是把他杀千百遍也赔不起,他已然没有生机可言。
想到这里,他无力瘫软在地,喃喃道:“那你可以给我什么好处?”
寒菲樱扬眉,一字一顿道:“保你的儿子杜新活着。”
新儿?新儿也卷入了此事,而且和波斯人的交易就是新儿亲手完成的,这件事,寒菲樱显然心知肚明,只要世子想的话,新儿也难逃一死,杜盛的防线终于被击溃,恨恨道:“燕王向来精明,所有我和他的账目往来,都没有留下痕迹,他都下令一定要销毁。”
他之所以这样说,是认为燕王未必会出手对付新儿,毕竟新儿并不知晓自己和燕王的关系。
不过寒菲樱的话很快打破了他的幻想,“你*爱杜新全城皆知,燕王又如何能肯定,杜新到底知道不知道你们之间的秘密?何况杜新已经卷了起来,对燕王来说,与其花费心思去猜测杜新到底知道不知道,还是一刀更加便捷?”
杜盛彻底绝望,寒菲樱的声音带着一种杜盛无法抗拒的*,“你当了二十年的户部尚书,当然不是泛泛之辈,你不可能什么都没留下的。”
在寒菲樱的逼视中,杜盛终于交出了底牌,“不错,我手里有几封萧鹤轩写给我的亲笔密函。”
不过是利益结盟,杜盛选择投靠主子,主子看中的是奴才的价值,一旦翻脸,杜盛连燕王的名字都不叫了,反而直呼其名“萧鹤轩”,寒菲樱心中冷笑,果然是只老狐狸,查抄杜府的时候,完全没有发现和燕王有关系的东西,她预感到杜盛手中一定有和燕王有关的东西,果然让自己猜对了,波澜不惊,“密信在哪里?”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杜盛仍是不死心,这个女人将他逼到了绝路,他却不得不屈从她,当年手握大权的户部尚书居然落到这般落魄的境地?
“你应该很清楚,我想要对付的只是燕王,你不过是幕前小丑而已,而且我知道你这么多年捞到的银两一大半都孝敬了燕王,冤有头债有主,你的命无法挽回,杜新的命对我来说,根本就无足轻重,我没有理由一定要杀他。”寒菲樱毫不客气道。
杜盛绝望的闭上眼睛,新儿从小娇生惯养,他根本就做不到严厉管教,性子娇*惯了,明知道,可就是忍不住疼爱他,寒菲樱说的不无道理,咬了咬牙,“好,你一定要保证新儿的安全。”
寒菲樱道:“放心,今日世子提审杜新,杜新现在被关在大理寺监牢之中,有世子爷坐镇大理寺,安全得很。”
杜盛蓦然明白为什么世子没有先提审自己,而是故意把自己留在了天牢之后,这是对方设下的陷阱,就是为了让他和燕王彻底决裂,燕王派来的杀手让他对燕王彻底死心,但明知道是陷阱,一种命运被他人随意拨弄的无助感油然而生,长叹一声,“好吧,我告诉你密信藏匿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