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向太后。
“贵妃姐姐,你,你冤枉本宫了。”
从前皇后便尊称贵妃一声“姐姐”,上回与贤妃共谋时才不称的。后事败,这便又重新称呼回来。
太后一见皇后无半点招架之力,只好轻咳一声道:“贵妃言重了。今日本是哀家传召内宫所有宫人到清宁宫来。皇后不是私自出宫,乃是奉了哀家的旨意。就算皇帝责怪下来,也会顾着与哀家的母子情分。”
“此事哀家自然会向皇帝解释,亲身母子的情分,便不劳贵妃你来担心了!”
贵妃笑,冷冷凝视太后。
太后又怎样,比她还小着一岁呢。旁的嫔妃怕她,却不包括她!
瞧她,一口一个母子情分地说着,她如今能
仗恃着的还不就剩下这一点资本?倘若她不是皇上亲娘,那个后位,如何还不早已是她万贞儿囊中之物!
于是这一回除掉了贤妃,杀了王谓吓残了皇后之后,她最后一个敌人就剩下了太后。
她们两个,不过相差一岁,都在扳着指头算着时日。她倒要瞧瞧,她们两个究竟谁先死!先死的那个,便是输了。
贵妃便昂然一笑:“母子情分?请问太后说的是十月怀胎,还是嗷嗷待哺?哦,错了,太后只有十月怀胎,连嗷嗷待哺都是奶嬷嬷代劳的。所谓母子情分,不过这么一点,且早已是三十年前的事了。”
贵妃怜悯地瞟着太后:“而皇上两岁以后的时光,都是与妾身在一起度过的。妾身倒想问问太后,当年景泰帝日日下毒,想要害尚在幼龄的皇上时,太后何在?景泰废去皇上太子之位,改立他自己的儿子时,不过五岁的皇上却要忍受亲王世子们的羞辱时,太后你又在哪里?”
“倒是妾身半步不离陪着皇上!仗剑守在帐边,日夜不敢合眼,时刻准备与刺客拼命!……还有,不顾自己身份,将那些亲王世子们一个一个骂回去!”
“太后,皇上的娘亲,请问当自己的孩儿守苦受难的时候,娘亲都不在身边的……还有什么母子情分可言!”
贵妃字字如钉,狠狠刺向太后软肋。
皇帝的幼年,也许是这世上最悲惨的储君。父亲先被瓦剌掳走,后终于归国,却被亲弟弟囚于南宫。宫门灌水银,虽有“太上皇”之名,却实为囚徒!
父亲自身尚且难保,如何能护卫到他这个幼子?于是他扛着储君之名,却在宫里受尽凌虐。更悲伤的是,那些欺负他的人,却也是他至亲之人:亲叔叔,亲堂兄弟;还有从前那些宣称要誓死忠实于他父子的文武官员……
他从小落下了口吃不说,还夜夜惊悸,对身边所有人都充满了恐惧。尤其是对越是应该亲近的人,越是担心有朝一日他们变了脸、改了心。
太后想及儿子幼年,登时落下泪来:“哀家是对不起皇帝,哀家是个不称职的母亲……可是哀家亦是为难,当日哀家陪着英庙先帝被困南宫,如何还有能力保护幼子……”
在场所有人,也都一同垂泪。一时之间,慈云殿里嘤嘤之声不绝。
只有贵妃没有落泪。
她高高扬起头,俯望太后与一众嫔妃:“若以眼泪护卫,皇上根本活不到今天。若只以亲情维系,皇上当年便死在幼年!太后,皇上已经长大了。纵然经历过那样多的苦难,却还是安然成人,执掌了天下。太后便不必再这般垂泪,更不必时时以母子情分相胁。皇上想做什么,他自己最清楚;皇上想要什么,便谁都没有资格拦着。”
慈云殿里,一片鸦雀无声。
贵妃捋了捋裙带,道:“妾身说了这些话,也累了,便不在这里听太后的懿旨了。妾身先回去了,太后等说完了话,定完了事儿,便叫人到我昭德宫通禀吧。”
贵妃说完,左右带着梅影和柳姿便走,丝毫不给太后留半点脸面。
兰芽立在廊下,听见了里头的言语声,也是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贵妃果然好大的胆子。原以为上一回输给了太后,可是看眼前情势,贵妃实则根本就没将太后放在眼里过。
如此说来,贵妃上一回认输,不过是为了皇上。
贵妃带着梅影和柳姿去了,兰芽却悄然留了下来。
她直觉,今日太后的举动不寻常,接下来必定有重要的事情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