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说的兴致昂扬,毫无征兆的,她面色一阵病态的潮红,一口血雾便喷到了对面的磨砂屏风上,染红了半壁的水墨丹青……
他僵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
她不甚在意的擦擦嘴角,只盯着一长串清单,喃喃,“还有好多答应过她的事……好像,都来不及了啊。”顿了顿,看着墙壁上那个鲜艳的水彩笔画,她涩然又问,“安瑞,你说小锦年会不会怪我,怪我不守信用,不是个好长辈,好母亲?”
她身上的药味,若有若无的钻进他的鼻息,那样灰败,死亡的滋味。
他摇头,“我帮你。”
……
“你不是……一直记挂着,念念不忘,为什么她要回来么?”
他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锦年坐在臻惜曾经坐过的位置,看着眼前没有来得及清理干净的血色屏风,耳边只剩下嗡嗡的鸣声,什么也听不真切。
“你为何不想想,大年初一,她在院子里,是如何回答你的?”低沉的声音带着无限温柔在她耳畔响起,他怜惜的抚摸着她颤抖不断的肩头,一字一句,都带着拧不干的重重疲惫,“锦年,我们确实瞒了你很多事,但是,却从未骗过你。”
“想着来给咱家小公主庆生拜年,庆祝她终于长大成人了呢。”
温柔好听的女声,很突兀的在脑中响起,锦年痛苦的捂住耳朵,不愿听,不敢听。
他却依旧在耳边慢慢补充,声音不大,但是她刚好能听见:
“锦年,其实是你想的复杂了,她过来,真的就只是为了替你庆生,拜年,完成曾经对你许诺的心愿,顺便……道个别。没有其他,我和她……缘分早就尽了。”
“不……”
“你昨天问她,之所以急着把你嫁给我,是为了弥补她自己的愧疚,错了。”他闭着眼睛,声音嘶哑,“锦年,你忘记了,这也是你曾经对她许的愿。”
她……许的愿。
很小的时候,她洗完澡赖在臻惜的房间不肯走,缠着她讲故事,臻惜也只好将calvin叔叔赶去书房,抱着不识相的她一个接一个的念。
故事念完了。
锦年傻乎乎的问她,小阿姨,如果你有阿拉丁神灯,你会许什么愿望?
她正在弹琴,一阵风刮过,四处散落的到处都是乐谱,她俯身拾起,顺带望着她,眼神中似乎恍惚了一下,随即微微一笑,没有说话低头继续弹琴。
许久,当她几乎都要睡着的时候,她突然问,那么,小锦年呢?又有什么愿望?
她登时来了精神,往她怀中一拱,傻乐的颠颠道,
第一个愿望,和小阿姨永远在一起。
第二个愿望,和calvin叔叔也在一起。
第三个愿望……
她停了下,又凑的近了些,趴在臻惜耳边,极小声,极小声,
等我长大了,想要嫁给她。
锦年颓然伏下,靠在床柱上,看着还没有完工的公主卧房,手中拿着那本被翻阅至破旧的记事本,轻轻的笑,笑着笑着,脸上就湿漉一片。
昨日的因,今日的果,事到如今,究竟又是谁的过错?
****
撑着伞,看着不远处的那个人,看着他站在雪地里,墓碑前,瘦削挺拔的墨色剪影,和周遭白雪格格不入,华丽而孤寂。
高者寂寞,愈高便愈寂寞,这个男人,她的养父,少年得意,站在了人生巅峰约莫数十载,品尝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辉煌灿烂,忍受着常人难以理解的寂寞。
他一直是寂寞的,自从她被接入这座庄园的那天起,偌大的城堡,便孤零零只有他一个主人。
再后来,一帮人来了,又一个一个的走了。他变得更加寂寞。
子嗣,亲弟,最后是……爱人,终于也离他而去之后,向来英伟的calvin,憔悴了很多,再承受不住打击,听佣人说,他已经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消沉,有时一整个白天,他只是坐在露台上,或是爱人的墓边,不说话。
一步步地走到他身边,锦年看着他伟岸的背影,一时竟然万分惶恐,说不出话。
看着漆黑的墓碑正中,那张如花笑靥。
她突然不知道该已怎样的脸面去面对这个男人,而他已经察觉,朝她偏过头,双眼微红。
“你长大了,锦年。”他打量着她,轻轻地开口。
三月没见,却恍若隔世。
“对不起。”她咬唇,水气冲上眼眶,再难压抑。
calvin似是愣了下,旋即苦笑,叹气,抚了抚她的头发,“傻孩子,与你何干呢?”关于臻惜,对他而言从来不存在什么秘密。那夜所有,贯穿始末,他自然都清楚。他并不怪她。
“是她命数到了,走了,也干净。她一直那样骄傲,不会愿意自己已那样的姿态苟延残喘。”他太了解自己的小妻子,太了解。以致于将她的决心复述的和当日她在安瑞面前下定的一模一样。
“其实这几十年,在我手底下走过的人命不知道有多少。”他看着墓碑上的容颜,忽而轻笑,“可直至今日,我好像才知道什么是死亡。”
一夕之间,风云变色,有一个人就这么离开,再也不会回来。
能体会心突然间挖掉一块的感觉么?空落落的,并不彻底,肉没有了,却还剩残缺不全的影子,斑驳的记忆,一遍遍地提醒着从前,那些永远消逝的从前。
书上说,如果一个人去世了,是去天上,化作星星。
只是此刻举目望天,满天星辰日月,他只觉得没有一个能够配得上她。
他找不到她。
他永远也找不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