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王府迎娶世子妃,??礼部尚书嫁女,算是这一年排得上头名的年度大婚了。
京中宗亲府邸,论爵位论辈分论帝心,??皆隐隐以绍王府为首,更不用说绍王府还情形特殊,府里少爷极少(总共两个庶子,??还有一个永远不用露面了)。本来办喜事的机会就不多,这回又是承袭王位的世子爷的婚事,京中世家想一想绍王爷的脾气,??就知这回婚事必隆重至极。
而女方林氏也是出身列侯之家,祖籍还是南方——这些年,京中逐渐流行的‘十里红妆’大嫁女儿,就是从江南那边传过来的,论起嫁女备嫁妆的排场体面,南方可是出了名的京城还要盛大。
绍王府门槛高,许多人是进不去的。
但女方是要提前送嫁妆过门的,??那绵延街巷红妆压地,可就是人人都能看到的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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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依着绍王爷的意思,原本是想把大婚的日子定在了秋高气爽的八九月份,??那时候算是京城少有的不冷不热的时节,??秋风送爽鸿雁高飞,??颇有喜气。
十月中旬,??可就有些冷起来了。
但无奈,??绍王府将两人的八字送去观星阁后,大师批回来的条子上写着八九月没有适宜大婚的好日子,??要不只是普通吉日,??要不就是宜破土斋戒等事但不宜大婚的良日。
唯有十月中旬才有宜婚姻,??宜子嗣的大吉之日。
这种良辰吉时,要是不算也就罢了,一旦算了出来若是不遵从,心里就总有个疙瘩。
绍王只好从了观星阁的建议。
后来发现,别说,人家观星阁似乎还有两把刷子。这一年的八九月份,京城正在搞如火如荼的‘京营贪污案’。半个朝廷都陷进去了,那时候绍王府便是大办婚事,官宦世家们只怕也多是心里不上不下地吊着,喝酒都悬着心。
果然这十月里,一切尘埃落定,倒更显出是安宁吉日,一切皆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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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的风俗,与大婚相关的,是双数为吉,讲究提前四日或是六日,就将女方的嫁妆抬过去,送到男方家中,让亲友们参观。
林姜从前了解到这个习俗时,还道:“怪不得人说‘婚丧见家底儿’呢,但凡疼女儿的人家,总得备一份看的过去的嫁妆。”不然抬过去的嫁妆不行,被男家指指点点的,简直是过去就矮半截啊。
民间女子嫁妆少也简单,不过提前两日将女子箱笼奁具送到男方家中就完了。
但官宦之家嫁女可不止备下妆奁箱笼,女方嫁妆真是无所不有,说是搬一整个家过去也不过分。
于是世家嫁女,多是分成两日运送到嫁妆到男家,一回运送各色家具,下回再运送女子妆奁等物。
而真正贵重的压箱小巧之物,则是大婚当日才随着女方一起过去的。
于是,在黛玉大婚前十日,凤姐儿就直接收拾了简单的衣裳,住在了林家,接下来几天,其实是整个大婚过程中,女方家族最忙的时候:要最后整理好嫁妆,安排人口运送。
到了正式的大婚日,女方不过忙小半场送婚,其余的重头戏就在男方家了。
待送嫁妆的前一日,不光凤姐儿里外里的忙碌,连贾母都带了邢夫人亲自过门来给黛玉添妆。
王夫人仍旧是一蹶不振躺着——当然就算她振了,也绝不会上林家的门。她是恨死了林家,尤其是林姜。让她来给黛玉出嫁添妆,还不如让她去撞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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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是有复杂的多面,却也有单纯的瞬间,平时或许会有诸多的算计,但到了某一个时刻,心里却只有一种充沛纯粹的感情。
贾母就是这样。
在她走进黛玉的院子,穿过摆放在廊下已经在逐渐装箱的妆奁,踏入黛玉的闺房,看着她站起身向自己走来的时候,贾母眼中顿时盈满了泪水。
已经几十年过去了啊。
那时候,她就是这样不舍地走进唯一的女儿的院子,看着贾敏起身向她走过来。
当年的贾母带着满心不舍与眷恋,亲眼看着贾敏嫁人,从贾家女儿变成林家妇。
之后,母女同在京中的时间就没有几年了。
后来,贾敏跟着林如海到了江南,最终病逝于斯,母女再未来得及见一面。
故而这回贾母骤然见了黛玉准备出嫁的样子,整个人都被过去的回忆击中,沉浸在对女儿的思念中。
而黛玉在看到贾母忽然失态泪眼婆娑时,也感受到了贾母在想什么。
或许之前贾母曾指着贾敏的哭过许多次,有不少别有心思的时刻。但这一回,黛玉能感受到,贾母全心全意的伤感与惦念。
祖孙两个对着垂泪片刻。
其氛围之伤感,连对贾敏都没甚印象的邢夫人,都跟着擦起眼泪来。
还是夏嬷嬷等人连忙上来劝,渐渐劝好了。
而贾母那一瞬间失控的感情也渐渐回笼,收了眼泪拉着黛玉说道:“好孩子,来看看我给你添妆的东西。”
贾母带来的确实都是压箱底的好东西,绝对是摆到王府去也不虚的那一种,这份添妆给的很厚。
当然,这里头就不全是感情因素了,更在于林家的势。宁国府无了,连王家都彻底塌了台子,贾家自然全心全意要跟林家搞好关系。
说来在王子腾和卫刃于朝上斗的最如火如荼那段时间,甚至是卫刃故意示弱落入下风自请罪过的时候,贾家也没有出来为王子腾站台,没有跟着踩一脚。
倒是让林姜都有点感慨了:贾家居然没有站队王家,不知是贾母的顾虑还是贾赦这个新家主的主意。
就为这件事,林家跟荣国府的关系,就仍旧如常。
贾母送过添妆,又嘱咐了黛玉许多姑娘家的私房话,直到午后用了午饭才回去。
而邢夫人看着林家这样热火朝天的忙碌,不由对贾母道:“外甥女如今是待嫁人,最是要保养的,自己再不好操心。凤姐儿虽能干,却也没有三头六臂,只怕忙不过来,老太太,要不我也过来跟着帮衬几日?”
贾母有点犹豫:按说,娘舅亲,生母没了,舅母来帮忙,其实是很和情理的。
但黛玉这两个舅母情况实在特殊。
邢夫人是续弦,在贾母眼里,这个大儿媳妇不单出身差些,更是从来没管过家担过大事儿;王夫人更不用说,她直接躺倒了一副‘我死了也不给林家帮忙’的样子。
贾母之前也就没好意思提出让她们来帮忙,说不得她们来了摆起舅母的款,还倒过来添乱呢。
这会子见邢夫人自己要求,贾母颇为犹豫,一时冷场尴尬起来,黛玉见此便福身道:“多谢舅母疼爱,若是大舅母家中诸事忙的开,能移步这里坐镇就好了。”
这话就给了邢夫人台阶下。
刚刚邢夫人嘴快,没多想就热心请命,这样舅母帮衬外甥女出嫁顺理成章的事儿贾母却不肯答应,实在是伤了邢夫人的体面:邢夫人心里明白,贾母不应,无非是觉得自己出身低,怕给荣国府和她外孙女丢人罢了!
以至于邢夫人难堪的不得了。
而黛玉一句话就给她救了回来。
贾母闻言也就点头,顺便找补了两句,补给了邢夫人几分面子:“你愿意来帮忙,自然是好的。只是我方才想着,凤姐儿不在家,探春她们姑娘们到底年轻,若家里一时有什么事,怕要寻你这位大太太——可玉儿的婚事更要紧,你既然有心,就也过来帮两日忙吧。”
见贾母也罕见给她面子,邢夫人转窘为喜,忙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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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姐儿听说邢夫人也要来林家帮着料理时,并没有什么不满:其实论起弄钱和看细账来,邢夫人比她还仔细呢。
于是凤姐儿立刻让出了主座,让邢夫人上座,自己只在下头陪站。
邢夫人果然先将嫁妆里的各色器具单子犁地似的犁了一遍,把数目核准。然后也不顾自己年纪也不小了,亲自走到摆放家具的两个库房,挨个看过去,又各种嘱咐下人,怎么抬怎么放,连一点清漆也不许碰破。
其中两架又大又贵重的玻璃屏风,邢夫人更是站在旁边半日,亲自指挥着下人们包的密密实实,连缝儿都不露才肯走。
夏嬷嬷也正忙的脚不沾地,然路过邢夫人时都刮目相看,来与黛玉悄悄道:“想不到大太太料理这些事儿,竟也不输给琏二奶奶呢。”
确实,邢夫人管起贵重物品来,那比凤姐儿还要仔细,想的也周全。毕竟出身导致了她比凤姐儿爱惜东西。
只是邢夫人不管是在闺中还是在贾家,都没管过大事,安排调度人员上确实不太行。
凤姐儿见嫁妆物件交给邢夫人完全没问题,就自己去统筹安排明日抬东西的人去了。
而邢夫人在紧盯下人们包完器具后,累的不行,走回凤姐儿所在的小花厅里,叫随身带来的丫鬟赶紧给她捶捶腿和腰,她边歇着边听凤姐儿调度人口。
且说邢夫人从前确实有些嫉妒儿媳妇能管家,自己这个做婆婆的倒摸不上手。
只是她之前从没亲眼见过凤姐儿调度人事工作,今日这第一回眼见,不由也觉得,老太太让凤哥儿管家,还是有道理的,果然她思路明晰,口舌简厉,安排的分毫不乱。
可以说婆媳两个第一次在正事上头合作,居然还颇为愉快,同时对对方刮目相看起来。
而至夜间诸事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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