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兵役,得有一半投入了西北边境。虽说两国已有二十年未正式开国战,但西北那边苦寒,每年秋冬,都会有觉得冬天熬不过去的部落,报着‘抢到就是赚到,死了也能拉一个垫背’的心思,冲入大周的边境来抢劫。
京城又距离西北不远,有点风吹草动,京城也会风闻。
可以这么说,北戎跟大周的关系,就像是某些山村的村民,跟活在山上的狼群的关系——大家每到秋冬,必为了粮食牲畜而一战。
见报信的斥候一路嘶吼着捷报,许多茶馆饭馆里的客人都扔下吃了一半的菜出来围观,然后各自打听,到底具体是怎么个大胜法?可是挡住了北戎南下的势头?
既然是大胜,朝廷自然也乐得在民间宣传,很快这一战的情况就传开了。
若只是一场大胜,还不足以让朝廷上下都在议论此事。只因这大胜,可以说是非常戏剧性:其实两军还未怎么真正厮杀,只是先锋将交手的时候,北戎王就望风而逃,身边副将被一刀斩杀。
这就让大周子民非常兴奋了。
那北戎王曾斩大周数位官员,每逢战事都要冲锋在前,这样的消息大周京城也已然传开了,再听说北戎那边奉这位王为神王,更让大周子民战栗。
其实普通百姓本就是害怕北戎的。
大周人觉得北戎是豺狼,也是有缘故的:因为他们心里总觉得,单个拉出来,一个人的战斗力肯定是打不过一只豺狼的。
北戎人比大周在个体上骁勇善战,几乎是两国的共识。
何况这北戎王听起来简直是只狼王啊。
甚至传着传着,那北戎王就变成了魔鬼化的人物:据说他生的身高一丈,张口能喷出火光,吃饭都要用大周将士们的肉下酒。
听说这样人,居然被大周的一位少年将军打的望风披靡,直接一见面就转头而跑,自然让大周人自豪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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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这大获全胜的背后,是个很有意思的过程。周黎蘅特意去了趟太医院,一点细节都没有落下,讲给林姜听,与她分享这份喜悦,也盼着她能安心些。
周黎蘅到的时候,林姜也已经从太医院听了一些恭贺之词了。
都说卫刃这是一战成名。
在京营贪污案之前,他给朝臣们的印象也只是皇上养大的孩子,故而是皇上的心腹,领龙禁尉守护陛下安危。
而在他与王子腾的一番朝堂拉锯战中,他的做法倒是让朝臣们刮目相看,算是没人再小瞧他这个少年将军。
但那也只是在朝堂上有名,直到这一战过后,他可以算是真正的名扬大周了。
连周黎蘅见了林姜也先道了句恭喜。
林姜招呼他坐,然后伸出手指点点桌子:“先把手伸过来,我给你把把脉。听妹妹说,你近来在户部也是熬油似的累,哪怕晚上回了府,也只是匆匆吃点饭,就去研习兵部画出的战事推演图——每夜也只睡两三个时辰,这点儿你怎么偏随了皇上,没随绍王爷呢。”
要林姜从大夫这点来看,大周皇室最好的病人就是绍王爷了:不劳累,不憋气,勤于运动,作息规整,比皇上可听话多了。
周黎蘅乖乖伸手,刚想开口讲述战局,又被林姜一个眼神止住了。
直到把完脉之后,林姜才问他:“也是呢,我心里实在疑惑,那北戎王为何望风而逃?”
外人蜂拥而至的夸奖赞美,简直把卫刃也捧成了个北戎王似的武神,并没有冲昏林姜的头脑。
她还是挺纳闷的:这又不是什么武侠世界,绝顶高手对立,望气可知成败,然后一人自知不敌翩然而去。
林姜想北戎王既然能破漠北百年之乱局,重整一个北戎王庭,那定不会是那种浪得虚名,胆小如鼠的人。
狭路相逢勇者胜,林姜觉得,北戎王敢于对战的勇气肯定是有的。
不至于跟卫刃打个照面就转头就跑。
周黎蘅听了林姜的话,不免含笑:果然黛玉说的没错,姐姐不是那种会被浮名夸耀迷了眼的人。
如今整个朝廷都在夸‘卫将军年少英勇无双,惊退北戎王’,只有林姜还在认真分析,觉得此事不对。
周黎蘅来就是说这件事的。
“其实多亏了伯父带回来的火、筒。”周黎蘅与黛玉成婚后,一应的称呼都改了,他口中这位伯父,就是林长洲。
他这话一说,林姜也就猜了个大概,就展颜:“他是不是与北戎第一战,第一次露面就扛着那一支独有的火、筒上战场了?”
周黎蘅点头。
然后与林姜同时露出了个遗憾的表情,两人一对视,就知道想到一处去了:北戎王见之而退,可见不是那些没见识只逞血勇之人。他望之而退说明认识火器,也深知其危害的,所以才不顾威名一跑了之。
可惜了,他是个认识火器的。
他要是莽上来就好了,肉身对火、筒,这一次的大胜就不只是北戎王溃败,而是北戎王被炮轰了。
林姜伸手为两人倒了茶,听周黎蘅把战事一一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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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采访现在的北戎王,他的心情就是两个字:憋屈!
他自问是个雄才大略的人,他难道想跑吗?他不怕丢脸吗?
原本听说大周朝廷派了个极年轻的先锋军来,据说还曾给大周皇帝做过护卫,北戎王是誓要将他俘虏,以向大周皇帝提条件的。心中盘算就算不能活捉,也要斩下他的头颅,然后送给大周皇帝,显示北戎的战力国威。
可对方简直太过分了!居然搞火力碾压这一套,他可是肉身好不好,难道能去堵着炮口吗?
北戎王当时率兵突袭在前,一路要杀入军中时,就见大周的军队前列散开,卫刃坐于马上姗姗来迟——没办法他的马跑的比较慢,只好出场晚一些。
主要是卫刃肩膀上扛着一个沉重的火、筒,一般快马的负重能力不够,他就没有用善于奔跑脚步轻快的关中马,而是特意用了载重多,耐力久的马匹。
以至于北戎王都快突进到大周先锋兵的脸前时,卫刃的马才赶上。
这时候,北戎王与卫刃之间的距离,已经近的危险。北戎王是用强弓的,以这个距离,若是抽箭而射,完全可以把人射个对穿。
北戎王的手已经握在了弓上。
然而当距离再近,当北戎王看清卫刃肩膀上火器的口径时候,立时就风中凌乱了。
这个距离下,他要是被轰中,那不当场四分五裂啊!
于是震惊之后,他不得不一个急转弯,打马撤回军中。这一撤就撤的非常痛苦:这两方将士一见面,他立刻回退,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而且北戎常年居于漠北之地,军中兵士跟他一样有见识,认识火器的人,还真不多,见自己的王冲了一半忽然往回撤,军中不由一片骚动的哗然,显而易见的不可置信。
而北戎王身边一位副将,见君主忽然后退也是震惊不明,听大周军那边发出了欢呼和嘘声,这位副将热血上头的情况下,咆哮一声,没有继续跟在北戎王身边后退,反而直冲卫刃而去。
那一瞬间,北戎王的心理活动很复杂:一来是痛心,自己怕要有一个勇猛副将被轰成渣滓了;二来却也有点庆幸,毕竟自己这一退,实在是太难看了。偏生自己这边的将士不懂那少年将军肩膀上扛着的‘黑筒子’的可怕。
若是自家副将冲上去,被轰成渣的话,自己这一退倒是也有缘由。
回头还能在军中宣传一下对方胜之不武,用火器来胁迫淳朴的北戎军队等话。
于是北戎王退到军中,两眼盯着副将的背影。
然而卫刃见冲上来的是北戎副将,便就地放下了肩上扛着的火器,跟在卫刃身边的一位副将则立刻分毫不差地跳下了马守住火器,这都是排演过许多遍的。
同时卫刃纵身跃上了副将的名驹快马,纵马提刀,只见电光闪过一般,那位冲过来的北戎副将就殒命于刀下。
整个过程发生的太快,以至于战场上出现了瞬间的真空安静。
过后才是一片喧腾,只是大周这边是士气大涨,军士皆为此欢呼鼓舞,热血沸腾,恨不得这就冲上去把这些入侵他们家园的敌人刀刀见骨。
而北戎这边则是经历了出征来从未受过的大挫折,又愕然又低迷,发出了不可置信的呼声:难道这大周的少年将军会什么妖法不成?不然的话,他们淳朴(简单)的脑筋根本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家天神下凡的王,见了这位少年将军就转头跑路,而英勇上前的副将被其一刀毙命。
北戎王简直恨死卫刃了:世上怎么有这么阴险狡诈的人啊!
对着我就用炮,我一跑路,对着副将你就痛下刀法。这,这简直是不讲武德!
但这会子再冲过去也没用了。
北戎王眼睁睁看着方才卫刃手下的副将,在地上架起了火器,黑洞洞的口就对着北戎的军队中他的方向,只要他敢冲出去,他们就敢点火。
这一支西洋火器很珍贵,大周尚且不能量产,是林长洲好不容易带回来的,卫刃带走它,就是专门候着北戎王的。
卫刃非常节约,绝不会用在另外的人身上。
北戎王被他针对的郁闷不已。
自他成年开始整顿整个漠北以来,北戎王有过失败,但还没有过这种气的想吐血的怄气失败。
这一仗大周大获全胜,还伤亡极小,基本就是去追了一下落单的北戎兵士,顺手收回了离通城最近的两处小镇。
那原本是北戎暂时的据点,他们这一退一败,自然就要退回一座坚城固守整顿,这种小镇是保不住的。
北戎王也是个懂得舍取的人,顾不得心痛,也不再逗留,直接回到了先前西宁郡王驻扎的“通城”,大闭城门。
不知道的以为大周才是来侵略的呢,在城下围城,北戎反倒守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