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是惭愧至极。
臣年迈体弱,又重病缠身,故才生出乞骸骨之心,并非不愿为陛下为朝廷效力,还请陛下体谅。”
王霖轻轻一笑:“于爱卿不必多言,你正当壮年,养好病自会无虞,乞骸骨之说以后再也休提,朕不会准的。”
……
王霖在于家与于忠朝略一交谈,见他气喘吁吁精力不济,便草草离去。于忠朝在李氏搀扶下,强行起身,颤巍巍将皇帝一行送出府门,山呼万岁拜别。
王霖沿着静静的长街一路走去,因为这条街上住着的基本上都是朝中高官,所以街巷行人稀少,非常幽静。
走了一会,王霖突然停下脚步回身望着面色犹自有些感慨的燕青,澹澹笑道:“小乙,感觉如何?”
燕青叹息道:“陛下,臣从未见过像于大人这般清廉的官员,看起来,古之名臣也不过如是了。”
王霖突然笑了:“的确是太清苦了,按说我大燕二品高官,紫金光禄大夫,堂堂御史台的主官,不该过这种苦行僧般的日子。”
“可是小乙,你难道不觉得奇怪么?”
燕青愕然:“陛下……”
“我朝官员俸禄之优厚,比前宋更甚,这便是朕倡导的高薪养廉所致。于忠朝为官二十八年,他即便不贪污腐化,光靠正常的俸禄,也足以过上丰衣足食的生活,为何会过得这般清苦?”王霖澹澹道。
燕青深吸了一口气:“陛下此说倒是有理,也对,于忠朝的俸禄丰厚,按说不该如此的。”
王霖沉默下去,继续往前走去。
他进于家这一趟,正因为于家实在是太清苦了,清苦到一个令人发指的程度,反而引起了王霖的怀疑。
大燕官员的基本工资,首先是俸钱。
文官中最高等级的内阁宰辅李纲,月收入是100贯钱,吴敏、宗泽、郭志舜、黄岐善为90贯。
以下的金紫光禄大夫等如御史大夫于忠朝之类大约60贯,即便是最低的九品芝麻官,月薪也有7贯。
此外,基本工资不仅发钱,还发粮食(禄俸)和衣料(衣赐)等实物,也都是按官职高低不同等级分配。
如此堪称超高收入的高薪,怎么可能过得跟苦行僧一般?
于忠朝刻意保持自己清廉的形象,反而令人心生疑窦。
如此种种,很难不让王霖想起前世那些善于伪装和表演的“清贫型贪官”。
当然,于忠朝不一定是贪官,但一定是一个善于作秀和隐藏的人。
他的清廉外衣,恰恰成为他暴露的马脚。
不过,这只是皇帝内心的想法,在没有实际证据之前,他不会轻易开口毁了一个干臣的名节,哪怕他伪装为名为满足个人的虚荣心,只要不危害家国社稷,王霖也绝不会拆穿他。
王霖走了一阵,突然又道:“小乙,命人私下查查于忠朝的家资情况,数十年宦海浮沉,他如此清贫俭朴,一定积攒下不少家财。
此外,再让人查查他的病情到底如何。”
燕青躬身领旨。
……
王霖信步行去,停在了李纲府前,沉吟一会,直接命锦衣卫前去通传。
不多时,没有出乎王霖的意料之外,李纲、吴敏、郭志舜、黄岐善、宗泽还有那敏和孙志良都在李府,闻听皇帝突然驾到,不得不一起迎出府来。
王霖望着跪伏在自己面前的一干内阁老臣,微微一笑,摆摆手示意他们起身,然后就直接进入了李府的花厅。
李纲和吴敏对视一眼,心里微微有些难堪。
内阁大臣悉数聚集于李家,这落在皇帝眼里,八成又成了结党的事实。
内阁以李纲为首,一般而言,只要朝中有大事,李纲都坚持在政事堂的办公衙门与诸人议事,而很少在家里私会。
只是今日朝会之上,那敏和孙志良突兀站出来弹劾韩庭,闹起了不小的风波,吴敏下了朝后不放心,就喊了几个内阁大臣来了李家,而随后又将那敏和孙志良喊来问话。
那敏和孙志良其实刚到,皇帝就到了。
不料被皇帝抓了一个现行。
王霖端坐在主位上,微笑道:“朕今日去于家探病,走到李相门前,突然感觉口渴,想要来讨杯水喝,不料诸位爱卿都在啊。”
“臣等……”李纲面色大红,刚要解释两句,却听皇帝又不以为意道:“好了,诸位爱卿不必多想,朕今日来呢,正好那敏和孙志良也在,朕就有几句话说。”
“陛下请赐教,臣等洗耳恭听。”
“朕登基称帝以来,海内咸宁,百姓安居乐业。而正依赖于诸位臣工用心,朕才能率我大军北伐光复燕云故地。而未来,朕还要灭金,开疆辟土,复汉唐盛况。
用兵之事,需后方安定。
所以,朕希望朝中不可乱。
而如今之朝局,全赖内阁诸大臣合力同心。朕不希望看到什么新旧党争,更不想看到背后有人兴风作浪。
诸位臣工,包括那敏和孙志良在内,朕都信得过。
军机处诸大臣,朕同样引为肱骨。
希望李相能将朕的意思转达满朝文武。
不管是新党旧党,只要是为大燕效命,忠诚于家国天下者,都为良臣,朕将来不会亏待任何一位良臣。
而反过来说,也不管你是旧党还是新党,不论你功勋多大,若敢欺瞒朕,祸乱朝纲,朕……”
王霖目光如刀,环视众人缓缓道:“朕,绝不心慈手软!查实一个,杀一个,查实一党,朕便诛一党!”
“好了,朕茶也喝了,就不影响诸位闲谈了。”王霖起身扬长而去。
李纲等人满头大汗送别了皇帝,这才重新返回厅中坐定。
李纲面色凝重道:“几位,陛下的话你们要牢记在心,切不可明知故犯!不然的话,陛下手段你们也知,所谓雷霆雨露均是君恩,不要毁了如今朝中君臣相得的大好局面呐。”
吴敏几个人都望向了那敏和孙志良。
两人面色涨红,一起躬身道:“诸位相公,下官等知错了,可下官等实在是并无恶意,只是……”
宗泽怒斥道:“行了,莫要辩解了。老夫相信你们并非幕后之人,但老夫却知道你们那点鬼心思。
老夫只能告诉你们一点,若是让陛下不喜,纵然将军机处韩庭数人悉数拉下马,也轮不到你们进内阁!”
黄岐善也意味深长道:“陛下知人善用,用人从来不拘出身和资历,只要汝忠诚为国,以汝两人之干才,足当大用。
譬如我等,过去与陛下毫无挂碍,如今不都身居宰辅之位?盼汝等今后莫要再行此本末倒置之事,引起陛下厌恶,反倒不美了。”
那敏和孙志良两人汗颜无地,连连拱手,不再辩解。
且说那头的皇帝,在临进宫之前,终于还是作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小乙,命锦衣卫暗卫侦缉三品以上高官,无论新党旧党,但凡有私下聚集之事,朕要第一时间知晓。”
王霖本来觉得待人以诚,对于三品以上高官,他既然重用就要做到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三品以上官员这个小团体,是不在锦衣卫侦缉群臣范围内的。
可他现在心态变了。
群臣私下结党,虽然属于一种内卷,但最终他们结党的目标就是试图架空皇权。
李纲这些人在还没有大碍,可未来呢?他不敢保证换了旁人,不会生出异心。
虽然对于现在的大燕朝堂而言,朝臣结党只是初现端倪,但王霖却不会坐视不管,他已经下了决心,要彻底斩断这种不该有的苗头。
谁敢冒头,那便举刀斩之。
燕青知道皇帝心态的变化,肃然躬身道:“臣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