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某非怯战,而是我大金与燕国刚订立盟约,如今国内百业待兴,前番占据的蒙古人的地盘还未稳固下来,契丹余部也在境内四处作乱,牵制我大金兵马,此时再轻易挑起与燕国的国战,实在是不太明智!
事实证明,当初的阿骨打诸子都坚持南侵中原,但结果如何?
诸子都被活捉,囚禁于五国城中,为我大金皇族永远的耻辱!
某听闻,那五国城中还有不少闲置的房舍宫殿,难道皇叔也想去与完颜宗望等结伴为邻么?”
完颜斡带勃然大怒:“宗固,你竟敢羞辱本王!”
完颜宗固澹漠道:“为老不尊,自取其辱也!”
见两派又要掐起来,吴乞买干咳两声,澹然道:“好了,不要争了。朕之意,燕国与我大金盟约刚定,此时撕毁协定,显得我大金出尔反尔,为人所乘!此事再也休提。”
……
完颜宗磐的宫室。
完颜斡带焦躁不安道:“宗磐,你可要想清楚,如今宗固渐与诸臣交好,拖得时间越久,越对你不利。而且你父皇之意,虽然没有明说,但也昭然若揭。
朝中重臣知道你父皇的意思,所以才都慢慢倒向宗固。”
完颜宗磐烦躁地挥挥手道:“如此又能奈何?我父皇不准出兵,难道某还能抗旨不遵不成?”
“宗磐,两国交好,与我等不利。如此种种,不如暗中挑起两国战事为好……”完颜斡带凑过去,伏在完颜宗磐耳边小说说了几句。
完颜宗磐闻言,面色陡然振奋起来,他疯狂大笑,连连点头。
……
金国永州以南,这片狭长的周遭数百公里的草场上,屯驻着接近十万的汉民奴隶。
这批汉民,是金国三次南侵自河北河南掳走送回金国腹地,还有金兵自辽人故土内驱逐回来的过去在辽国治下的汉民。
这批汉民存在的主要价值,就是在此地开垦良田,为金国贵族农耕放牧。
他们被金兵驱赶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过不食不果腹的悲惨生活。
每日都有大量的年迈体弱者死在荒野之上,尸体曝光于野。
原籍在河北的孙阿牛一家就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分子。
当这日夜幕降临,孙阿牛一家正蜷缩在狭小的窝棚内昏昏欲睡,他们劳作一日所得口粮,仅能勉强维持生命,平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孙阿牛突然听到窝棚外大地在震颤,他陡然色变,冲出窝棚望去,只见在明亮皎洁的月色下,黑压压一眼望不到边的金人骑兵纵马呼啸而来,弯刀挥舞,遮天蔽月。
躺在窝棚中休息的汉民们很少有人当回事儿,毕竟这是金人的地盘,金人骑兵经常来去自如。
但不多时,孙阿牛就意识到问题非常不对,远端汉民的营地边缘处,已经传来非常清晰的惨叫之声,空气中也随风弥漫来浓烈的血腥气。
孙阿牛果断背起老父,拽着兄弟孙阿亮冲出窝棚,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南没命奔跑。
自己的祖国,大燕的边境还遥远的南方。
汉民营地的惨呼声越来越此起彼伏,孙阿牛仓惶回头望去,只见越来越多的金兵面目狰狞,一路屠杀着冲了过来。
还有更多的金兵纵马驱逐着四处逃跑的汉民,狞笑着挥刀过去,血流成河。
孙阿牛面色煞白,但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逃命,而背上的老父也不知在何时何处掉落在地,身边只有他的兄弟孙阿亮。
孙阿牛没命往回跑去,嘶喊着呼唤父亲的存在,然而没跑多少路途,更不知老父陷于何处,他只觉眼前一黑,喉管发甜,就一头栽倒在地。
在他临失去知觉的瞬间,他眼前出现了一幕让他战栗的画面:
兄弟孙阿亮被两名金兵一前一后,两刀砍在身上,血流如注。
永州之野,整整一夜,十万汉民奴隶被一支金兵万骑屠戮殆尽。
空气中浓烈的近乎实质的血腥气数日都经久不散,而汉民的鲜血染红了这片数百里的土地。
此为永州大屠杀。
消息震动了整个金国。
传至上京时,已经是数日之后的事了。
国王寨中,朝会上,吴乞买当众咆孝怒吼着,但朝上的统兵之将谁都没有承认。
其实吴乞买能猜得出是完颜宗磐的手下所为。
但他又无法公开处置完颜宗磐。
毕竟现在的完颜宗磐掌控大半兵马,而且金国现在能征善战者不如从前,自完颜娄室死后,大金国第一勇将便只有完颜宗磐了。
吴乞买命人封锁消息,严禁消息泄露出金国。
吴乞买知道,若是大燕知晓此事,不说挑起两国战争,但大燕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毕竟,十万汉民在金国被奴役是一回事,若是被屠杀,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一旦引起燕国举国愤慨,后果不堪设想。
散朝之后,回到自己宫室的完颜宗固愤怒道:“完颜宗磐此举,要将我大金置于战火之中,一旦燕国以此为借口,举大兵征伐而来,我大金便危在旦夕!”
完颜宗雅冷笑着:“二兄,其实这事明摆着,宗磐是想通过这种屠杀汉民的方式,激怒燕皇,意欲刺激燕国主动挑起战争,然后他还顺势率军出征,将来靠军功来压二兄一头。”
完颜宗顺却笑道:“其实何必紧张?二兄,既然宗磐愿意去打仗,那就让他去便是!他只要再败在燕人手上,他还有什么脸面回来与二兄争夺皇位?”
完颜宗固叹息道:“当今之势,其实是燕国强而我大金弱,虽然我们并不怕燕人。但燕人兵强马壮,勇将如云,尤其是燕皇王霖,更是神勇无敌,我大金无人可挡,这些都是铁一般的事实。
只是没有人愿意承认罢了。宗磐与我只是皇位之争,但毕竟骨肉兄弟,某何愿意眼睁睁看着宗磐兵败,葬送我大金兵马?”
完颜宗雅凝眸道:“二兄,宗磐掌控兵权,若不经此,我们如何能夺其兵权?只要他败在燕人手上,下场说不准就如阿骨打诸子一般,到时候就对二兄构不成威胁了。”
完颜宗固沉默了片刻,又道:“若他战胜,再立军功,我等又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