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元怀仁一听,还真是这么个道理,毕竟舅父真要杀自己,哪要这么麻烦,随便差遣一个宫人强灌一碗毒酒便是。
而高孝琬之所以恐惧,却是担心自己惹了父亲不喜。
“甥儿知罪,还请舅父责罚。”
元怀仁屁股的伤势未愈,又跪在了明光殿请罪。
高澄不动声色道:
“你有何罪?”
“甥儿不该妄议舅父。”
“罢了,念在你唤我一声舅父的份上,今日便不再责罚于你。”
元怀仁闻言,激动地叩首谢恩,脑袋磕得砰砰作响。
“莫要磕了,起来吧,若是磕傻了脑袋,朕可舍不得将义女嫁给一个痴儿。”
说罢又看向与元怀仁一同跪在殿内请罪的高孝琬,叹息一声道:
“琬儿,你也起来吧。”
“谢父皇(舅父)宽恕。”
二人这才站起身来,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高澄不忘告戒道:
“我送毛毡,并非恐吓你二人,需知‘君不密失其国,臣不密失其身。’今日所为不过是要给你二人提个醒,凡事不可心存侥幸。”
高孝琬与元怀仁连连称是。
“行了,去探望你母妃去吧,怀仁你也一起去,拜过了你姑母再出宫。”
二人应声告退,可走到殿门处,高孝琬又回声问道:
“父皇,您告戒儿臣行事需周密,可...”
话到一半,又止住了声音。
但到底是父子,高澄明白他话中之意,笑道:
“为父年少辅政,主国多年,威权之重,根基之深,岂是你能轻易蒙蔽过去。我派人探听你等行径,只是防止你们私自结交将领,以免国家有江南之祸。至于平素你们兄弟独处时的一些抱怨言行,为父其实听得多了,但又何妨,为父年少时,也曾...”
说到这,高澄赶紧闭了嘴,他可不能让儿子们知晓自己年少时,找人假扮贺六浑,来殴打出气,最终弃尸荒野的黑历史。
去往元仲华寝宫的道路上,元怀仁突然低声道:
“其实舅父待我很好,若是换了别的舅父行禅让之事,母亲或许能够保全,但我与父亲必死无疑。”
高孝琬撇了元怀仁一眼,心想难不成表兄是想让随行的宫人把话传进父皇耳中。
正疑惑的时候,却听元怀仁继续道:
“母亲从小就教我读史,与我讲述江南朝代更迭之事,无不是在屠戮前朝皇室,如舅父一般真将我当作甥儿看待的,未有所闻。”
高孝琬闻言沉默不语。
二人去到元仲华的寝宫,又受到一番责骂,原来事情早就传进了她的耳里,这让高孝琬心理平衡不少,原来不知自己身边多有耳目,父皇身边,也少不了宦官宫娥给人传递消息。
连父亲都能容忍这些人的存在,自己又何必为此介怀于心。
各部官员早已下值,回府歇息,高澄还在召集左仆射、户部尚书崔季舒、兵部尚书封子绘二人商议如何增强江东武备。
对于高澄来说,也算是难得的勤政。
小高王的态度一直很明确,政务不能懈怠,但自己也得享受生活。
他始终坚持八小时工作制,除非是军国大事急需解决,否则绝不会耽误了自己的娱乐时间。
为江东增强武备确实是一件麻烦事,虽说有吴明彻的存在,不必担心野马吃饱了,挣脱缰绳。
若要发展军事,离不开经济的支持,萧纲靠着抄家,付了高澄第一批军费,十万匹布,确实还剩一些盈余,但也不多,毕竟如今江东朝廷对北齐单项透明,高澄对于其事务,简直如数家珍。
今日将崔季舒唤来,便是询问将那十万匹布,回借给萧纲,对自家国库的影响。
崔季舒在心底计较一番好,回答道:
“陛下,今年若不起倾国之战,臣以为可行。”
高澄闻言颔首,他今年也想养兵休战一年,去年夺了汉中,又声势浩大去了趟江南,国库开支着实大了点。
当然,也有好消息,淮南与江汉,早已经恢复生产,而这两地土地肥沃,水热充足,使北齐国力再上一层楼。
高澄又问向封子绘,说道:
“此前借给萧纶一部分兵械,如今武库之中还剩多少?”
封子绘如实报上具体数目,高澄见武库充足,便开口道:
“准备好能供应十万大军一战的刀枪弓失。”
封子绘当即应下。
有了布绢,又有充足的兵械,萧纲要做的只剩安抚、激励此前战败的将士。
当然不是高澄主动送布、送兵器,届时自会有建康朝臣提议往洛阳拆借,愿意给小高王做事的东梁大臣可不在少数。
事情交待下去,高澄又陷入了纠结之中,平心而论,他自然是希望东梁能胜,自己才能应西梁之请,出兵南下,顺势掌控浔阳朝廷。
但柳仲礼有几斤几两,高澄再清楚不过,指望他对上王僧辩、王琳、杜龛等人,未免天方夜谭。
犹豫再三,在崔季舒、封子绘告退后,高澄又命人传信韦孝宽,将出征人选由柳仲礼更改为吴明彻。
同时又命韦孝宽想办法离间萧绎、王僧辩,无需策反王僧辩,只需往萧绎那一头下功夫即可。
王僧辩再是忠心耿耿,想来也禁不住萧绎逼迫。
至于吴明彻,哪怕是败了,有建康群臣求情,也不会出什么事,毕竟此前柳仲礼在东梁山大败,如今不还是掌兵大将。
这段时日以来,建康的消息从未停过。
此时的江东,除了禁军与原太子卫率由韦粲统领以外,其余精兵,尽由柳仲礼与吴明彻统御,柳仲礼驻军于东城,吴明彻驻军于朱雀航。
萧纲有心想收回兵权,但北齐三万大军枕戈在侧,他也只能信任自己的心腹。
昭德五年(552年)二月初七,京口有人秘密来到建康,向暗中投效的朝臣递去消息,便是让他们鼓励萧纲重整武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