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

    靠着三分薄面，吵嚷和质疑到底是清净下来了。且凡乱世往往是分久必合。多方混战，只留三家尚可称名。

    明面上最为强悍的是永昌一派。掌权者是个六旬老翁，因其自诩某朝末帝之后，便自封为启世元祖，命其党羽名为永昌，取的是盛世永昌之意。听在普通人的耳朵里可真真是嘲讽多于祝福。其名虽坏，实力却是不假。说起来，这唤作孟嘉诚的老头子不过是个地痞出生，发迹之前，打眼儿一瞧，与路边某个着背心裤衩，摇扇观棋的老汉别无二异。模样甚至更丑一些。天生的红色胎记爬满大半张脸。脸上几颗硕大的肉痣还长有些许汗毛。他年轻时候因偷摸拐骗而四进宫，却有幸得到一位大毒枭的青睐，转而贩毒，也自建了支队伍，真枪荷弹，专收些辍学流浪的街头浪儿。混世之中，又宣布些邪教歪道，教人四下里宣传，倒还收割了大批的信众。

    略居其后的是大同党，取天下大同，人人饱暖之意。又因其音似“大鹏”，有豪迈气势，便取了金翅大鹏做徽，旁人俱称其为鹏党。久之，自己也便此般称名。党内多是学生，大有道济天下之溺的意味。牵头的是个女学生，爽利的齐耳短发，坚毅锐利的眉目，薄而上挑的嘴唇。犀利不失宛转，冷面三分柔情。乱纷纷似柳绦缠风舞，心烈烈如枯木浴火眠。分明是刚烈人物，却叫人心下生情。这女孩儿姓秦，名唤芸儿。本是个普通闺阁名字，却生生风靡万家。形容尚小的姑娘家往往都取了小名儿叫做“芸儿”或是“如芸”的。

    实力最弱的，当属亲民党，它是原政府改制而成。本是一方强大势力，却因为混乱初始被四方围击，元气大伤，又不慎，遭永昌一派多次洗劫。原军队不得以招募了许多散勇，更显得人员冗杂，前景堪忧。那首席便叫做褚宇栋，国字脸，横眉，稍稍凸起的啤酒肚，一袭军装穿得笔挺，给人一种无端信赖的感觉。

    三家已是先机占尽，老莱和吴能大约是猜到了我的心思，往往有劝说之词。只是我总觉得惴惴不安，便未能从善如流。

    我手下暗中势力不过三家，人口却不少。

    叶隐没有撒谎，那伙人果真是懂得感恩的，只是按时发饷，便让他们齐齐称颂。职工宿舍是算在合同里的，我并未收回，只是让他们原样住着。有些人带了自家落难的亲戚来，机灵聪敏些的，便给个活儿干，若是老弱残病的，也各有各的出路。没有工作的，便试着做些小手艺。剃头的，挑货郎担子的，扎芒鞋的，老手艺不需宣传便找到了各自的传人。

    人口愈发多了，原先的宿舍早已饱和，许多人家里又做着添丁的打算。竟把泥瓦匠也引了来。虽是泥瓦房舍，简陋铺陈，倒也参差有致，露出些盛世的光景来。

    大半年的工夫，一些年轻夫妇家里添了几个小婴孩。叶隐的孩子是其中最早出生的，听说脚底板各有一块绿色的胎记，便唤作叶莲，粉雕玉琢的一个女娃娃。三天便能走路，五天就开口说话，到哪儿都能听见议论的声音，说叶家的这个小姑娘可不得了，将来准是个能耐的。后来的孩子们，都无一例外地有两块瘢痕，腿上，背上，不一而足。且都比寻常孩童更加聪慧些。

    楼间妇人时有耳语，皆道：“莫非，此番巨变，是福非祸？”

    白蚜仍困在实验室里，一有人走近便大发雷霆，原先的小助手被它踢咬着赶出去。若不是时常有不明废水从出水口中流出来，我几乎要以为他昏厥在里头了。

    这一栋小小房屋的死寂，自有旁的热闹来掩埋它。

    大片的空地里种满了土豆，各家门前院内也填满了蔬菜花果。小孩子掂着小簸箕喂鸡，上交鸡蛋的时候总是偷偷藏起一个。

    不论异象，此方天地实在踏实饱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