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不信,杭东南除了回家还能跑哪儿去!若是他果真没有回家那就更好了,把他爹娘抓在手里,不怕他不乖乖送上门来!
张县令连忙殷勤的表示画一张详尽的地图给他们,老三和老六鼻孔里哼了一声大大咧咧道:“那就快着些!明儿一早爷们就要出发,不,不对,等会儿爷们就走!你赶紧叫人弄些吃的来!”
“是,是!下官遵命!”张县令连连答应,示意老家人从地上爬起来赶紧去吩咐厨房。
老家人心里暗骂强盗,不得不陪着笑起身一拐一拐的去了。张县令见他们打错了人竟半句安慰的话也没有,心里也不由暗恨。心道若早知年家都是这种人,打死他也不会往上凑着巴结!
当天晚上半夜里,老三和老六就摸黑到乌桕村。到了这儿他们才发现,根本不该这个时候来!
张县令指的路的确没有错,但是张县令又没来过杭东南的家里,他哪儿知道他们家具体在哪个位置?这两人到的时候正是半夜鸡叫的时候,想要找个人打听打听都不行!
正是仲春时节,山间晚风阵阵,凉快得发冷,二人站在黑灯瞎火的村子中间,彻底的茫然了。
“三哥,这个,怎么办?要不咱们随便找户人家过一晚上,什么事儿明儿再说?”虽然是习武之人,但两人武艺高强,那过的也是华服美食的生活,几时吃过这种苦头?武功高也会觉得冷的啊!
“不行!你傻呀!”老三心里也暗暗懊悔,却是一口就驳回了老六的提议,训斥道:“那杭东南是个狡猾之人,咱们不能再打草惊蛇!咱们这么大半夜去敲别人的门,能不惹人起疑吗?走,上村头树林子里眯一夜去!”
老三说完转身就走,老六无奈,只好跟上。
他二人却不知,其实他们刚进村里,周经便得到了消息。
得了杭东南和春霞的吩咐,周经不敢怠慢一直留心,晚间也安排了作坊里自家买来的得用工人在村口悄悄的值夜,盯着进村的道路。
周经得知消息立刻命派去的工人小心跟着他们,自己则带了两个人连夜就上竹场里去找杭东南和春霞了。
山中木屋虽然简陋,但十分结实,该有的东西一样没少,杭东南和春霞倒并未吃什么苦头。
只是,两人心里有事,皆睡不着。两人思来想去、想去思来,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这伸手如此了得、身份如此神秘的刺客究竟是谁派来的?又为什么非要置杭东南于死地不可。
春霞帮着杭东南一起想,恨不得连杭东南刚刚拜师学艺时回想起,一路梳理而来,仍旧想不通会是什么人。
半夜里两人刚刚浅浅睡去,周经便带着人来了。
听了周经的描述,杭东南敢确定这两个人正是那两名刺客。虽心凛他们来的好快,但同时也没来由的略略放心。
既然是敌人,那当然是摆在明面上的更好对付。怕的就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既然他们来了,”杭东南的目光渐渐冷凝下去,声音也变得冷漠起来:“阿霞,你在这儿好好待着,明日叫两个人过来陪你,我跟周经下山。这儿是乌桕村,不是县城,由不得他们说了算!”
“你是想——”春霞心一紧。
“我想拿下他们!”杭东南轻轻说道。
春霞脸色微变,忙道:“可是你身上的伤还没好,这儿虽然是咱们的地盘,可是能帮得上你的却不多啊!”说不多那是委婉的说法,根本是就没有。这是真刀真枪动手的事儿,不是闹着玩,春霞知道杭东南肯定不会让周经等帮着动手的,他们并不会武功,到时候还不够他们砍的。万一因此害了性命,怎么跟人家家里人交代?同一个村的人,今后还怎么相见?
“放心!你记得村子北边山后那一带吗?那儿地形复杂,将他们引到那儿去,设几个陷阱,我有七成把握能困得住他们。”
“七成啊……”春霞望着他喃喃说道,光是听他这么说,她心里便觉得凉凉的,忍不住轻轻的颤抖起来。
七成,那么,还有三层呢?还有三层便是他再也回不来了吗?她的心猛的一缩,突然觉得难过得要不能呼吸。
第一次,她察觉自己离死亡这么近!
春霞心里不由暗暗沮丧,麻沸散,每当她想要静下心来好好的研制的时候总有各种各样的事情发生打断她,以至于至今为止她仍旧不能造出真正的麻沸散。
这玩意好歹算是麻药啊,有了这玩意,如今多少能帮上一点忙吧?
“霞,”杭东南笑了笑,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有七成把握已经是很好的机会了,如果他们再隐藏到了暗处,对我更加不利。你放心,趁着现在还有时间,我尽早赶过去布置好,他们猝不及防肯定会上当的。霞,你乖,好好的在这儿等着我,我会回来接你的!”
春霞眼眶一湿,咬了咬唇伏在他怀中没吭声。她怕自己一出声便会忍不住哭起来。
杭东南心里也突然生出些恋恋不舍的柔情来,自从有了她,与她心心相印,他突然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够像从前那样毫无顾忌的去做事了。但是,有的事情,还是必须得当断则断,否则,只会害人害己。
若不能解决掉这两个仿佛豁出去性命不要也要杀了他的高手,他将会更加麻烦。他们既然找到了乌桕村来,显然已经知道这儿是他的家,有他的亲人,如果不尽快把他们解决掉,真的会更危险!
“霞,我不能再耽搁了!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杭东南轻揽着她,低低说道。
“嗯!”春霞终于放开了他,勉强笑道:“那你赶紧和周大哥他们去吧!我等你来接我,小心点儿!”
“嗯!”杭东南低头在她脸颊上、唇上用力亲了一下,松开她转身离开。
听着踩在竹叶上沙沙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春霞身子一软,扶着门柱,纤细的手抵在胸口上,大口大口的喘了好几口,方才慢慢的回转过来。
她躺在简陋的竹床上,心里默默的背诵着记忆中的一个又一个的药方,一个接一个不停的背诵着,除此之外,她不敢去想别的,也不能去想。
想多了,她觉得自己就不能活了!
天渐渐的亮了,光线从窗棂中透进来。春霞轻轻翻身坐起,能听得到外头有风吹动竹叶发出沙沙的声音,还有不知名的鸟儿穿梭竹林间唱出欢快清脆的歌声。
她起身出门,阳光透过密密层层的竹叶缝隙洒落下来,一地细碎的淡影。
这原本应该是一个令人清新而愉悦的林间早晨,却因为那如巨石般压在心头的事儿而变得凄凉冷清。
这个时候,不知是否一切已经准备妥当,不知是否那二人已经入毂,或者,双方正在激烈的缠斗?
春霞靠在门边,轻轻的叹了口气。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很看得开的人,却原来并不是的。尽管知道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她还是忍不住去想。尽管明白会有那万一发生的结果而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谁也无法避免,可她就是做不到坦然面对!
“左姑娘!左姑娘!”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传来,春霞一怔之下不觉细看去。
远处,一个穿着翠绿色裙装的女子正穿过竹林朝她这边奔过来,看身形,像是秋霜。也只有吴大少奶奶身边的丫头会这么称呼她。
人来的近了,春霞看清楚了来人,正是秋霜!
“秋霜!你怎么来了!”她精神一振,忙奔了过去。
秋霜展颜笑道:“我是特意来告诉你一声,那两个刺客已经被抓住活口了,你可以放心了!这会儿杭捕头他们正在审问呢!”
“真的?太好了!”春霞不由大喜,情不自禁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惹得秋霜一旁见了“嗤”的一笑。
秋霜不觉打趣道:“像我们这样的人是不信佛的,我以为左姑娘作为大夫也是不信的呢,谁知姑娘却念起佛来了!”
春霞有些讪讪的笑了笑,说道:“就当我是临时抱佛脚吧!对了你怎么会来这儿?”
秋霜微微一笑说道:“自然是我们大少奶奶派我来的。不光我来了,还带来了好几个人!我们来的还算巧,正好赶上杭捕头那边要人手帮忙!”
“姐姐怎么会知道?这回,真是多谢姐姐和你们了!”春霞又是惊喜意外又是感激。
她虽然没有亲眼见过秋霜的功夫,但吴大少奶奶可不是个爱夸口吹牛的人,她都夸赞秋霜的,秋霜自然不会差。有了她和她带来的人帮忙,那这就活该那两人倒霉了!
“左姑娘你太客气了,快别这么说!”秋霜笑道:“我们大少奶奶么,自然是会知道的,桐江城里的事情,有几件是瞒得过她的?”
县城里的警戒很快撤销,各商家、各地头蛇们也得到了撤严的消息,别的人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但吴家却不一样。
吴大少奶奶与春霞关系不一般,她很敏锐的感觉到了此事内中有蹊跷,便派人打听,很快便得到回禀杭东南夫妇匆匆骑马离开了县城,似乎是回乌桕村去了。
吴大少奶奶纳闷不已,便故意上门去拜访张县令夫人,可是张夫人似乎一无所知,并无半点儿异样。吴大少奶奶便随意寻了个借口想要拜见张大人,谁知张大人却以“公务繁忙”为借口一直待在书房中没有见她。
吴大少奶奶便敏锐的察觉到此种必定有问题,她便派了秋霜这日天刚亮便赶赴乌桕村,不想,时间赶得刚刚好……
“那两个刺客不简单呐,说话带着京城口音,功夫也很不错。若非布置了陷阱,又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恐怕未必能活捉的了他们!真是奇怪——唉,他们怎么会跑到这儿来跟杭捕头为难呢……”饶是秋霜一向来心思缜密,也不觉大大摇头,十分困惑。
春霞听了就更为吃惊了,京城里来的人?这算哪一门子事儿!
“走吧,咱们去看看审问得如何了!”春霞便道。
秋霜也对这事儿好奇着,点点头便带着春霞往那暂时关押人审问的山间小木屋走去。
此时,周经他们已经该干嘛干嘛的忙活去了,这事儿悄无声息就这么解决了,乌桕村的村民们没有人感觉到有半点儿与往常不同。
木屋这边只有杭东南和秋霜带来的五个人。三人守在外头,杭东南和另外两人在屋内审问。
“东南!”春霞和秋霜进去,便看到那两人狼狈不堪的被绑着扔在地上,衣衫多处撕烂,头发乱蓬蓬的,脸上多处青肿淤血,嘴巴脱臼歪斜看起来格外狼狈——这是为了防止他们咬舌自尽。
“你怎么来了。”杭东南见她先是一喜继而蹙眉,起身下意识挡住她的视线不让她看到那两人的狼狈样。他不想让她接触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
“怎样?他们招了吗?”春霞微微一笑,上前说道。这有什么可怕的?她可是个大夫,对一个大夫来说,见得最多的便是各种血淋淋、各种乌糟,眼前这景象对她来说,小菜一碟都算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