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他们的父母已经不在,那么这件事就由族长来做主。
兄妹俩听到这话无异于晴天霹雳,面对咄咄逼人的族长夫人,却半点也反驳不得。易婆见兄长为难,含泪答应。
可族长怎么可能真心为她找好人家?找的是一个四十多岁、满脸横肉的屠夫。那屠夫非但为人粗鲁、脾气暴躁凶狠,而且还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最小的女儿都比易婆要大一岁!
易公怎么可能容忍自己心爱的人从此掉进火坑?便找族长分辨坚决不同意。
于是,随着他激烈反对的态度,各种各样的流言也不胫而走……
兄妹俩又惊又怒,却也无可奈何。
那个时候除非易婆嫁给那屠夫,一切谣言便可不攻自破,但是易公怎么肯?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那一日握着易婆的手出现在众人面前,大声的公开了此事:他要娶她,要照顾她一生一世!
众人哗然!
后来的事情,如族长所料,他的秀才功名没有了,也成了四乡八邻的笑话!
族长还不肯罢休,痛心疾首的开了祠堂的大门,在他的父母灵位前自怨自艾,哀哀切切,口口声声表示是自己的错,是自己没有尽好族长的责任,让最有希望为全族光宗耀祖的一个好苗子白白的就这么给毁了!
众人见了无不叹息,不知是谁首先叫了起来,将矛头直指易婆,说这一切都是因为她而起的!如果不是因为她,易公也绝对不会落到今日这个地步!这个无耻的妖女,必须处死!
众人义愤填膺,处死易婆的呼声越来越高,就算身为族长,也不能不顺应民.意,于是,易婆被族里几个粗壮汉子强行带走关押在祠堂偏房中,只等着两日之后的吉日祭告祖宗后将她沉塘。
易公又惊又怒,但他一己之力凭什么同整个宗族的力量抗衡?他又有什么本事同他们抗衡?
可是,让他眼睁睁的看着心爱之人,也是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就这么被残忍的处死,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于是,趁着夜黑风高,他悄悄的潜入祠堂,救走了易婆,两个人连夜逃离了那里,从此,远走天涯……
“离开易家村之后,我们就成了亲,”提起往事,虽然是几十年之前的旧事,易婆的眼睛也有些湿润,当年的事情,何等的惊心动魄,何等的绝望、绝望之后又是何等的茫然与无措,此时想起来,那种心情她依然能够清清楚楚的感觉得到。
易公见状忍不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满眼的温和。
“让你见笑了,”易婆感激朝老伴瞟了一眼,向春霞微微一笑,接着道:“后来,便靠给人做工生活,这些年啊,也不知走了多少地方了!有的时候虽然有些辛苦,可这辈子也算是没有遗憾也不曾后悔了!只有一样,”
易婆轻轻一叹,无不伤感的说道:“我们成亲之后数年都没有孩子,后来看了大夫才知道,原来我早已被人下了绝育药,这辈子都不能再生养了!”
春霞听着他们的故事心中早已久久不能平静,听到这里更是忍不住脸色一变,“啊!”的惊呼了出来,满面不忍的看了易婆一眼。
易婆苦笑道:“后来细想才知,原来,当初抓我进祠堂,族长根本就没打算要我的命,不然老头子也不可能那么轻易的将我救出去!他早就算准了老头子会去救我,算准了我们会逃离再也不敢回去,那样,他不但出了一口恶气,所有的田地家产自然也是归他们所有了!就在我进祠堂的那天晚上,族长夫人叫人给我送去的茶水味道有古怪,当时不觉,事后想起来,才知道——”
“他们好歹毒的心肠!”春霞忍不住咬牙叹道:“既然逼得你们离开,他们还有什么不满足?为何非要将事情做得这么绝!这种人……必定会有报应的!”
易公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点头说道:“不错,的确有报应!他们也的确遭了报应!”
春霞微微一笑,心中略松,也没有去问这报应是人为还是天意,不管是哪一种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种人原本就不该得到善终。
“老爷子和易婆婆如果不嫌弃的话,往后,便不要再离开京城了吧!”春霞略想一想,便笑道:“我在城外有一处庄子,如果你们不嫌弃,便去那里住下吧!庄子上的管事和管事娘子,都是很好的人,我会交代他们的。”
易公和易婆闻言相视一眼,眼底飞快闪过一丝不明的情愫。
“我没有别的意思,”春霞见他二人不做声,忙笑道:“只是,您二位也一把年纪了,总是安定下来才好。如果……你们想要回乡看一看,我也可以叫人安排。咱们既然投缘,别的客气话也就不必说了……”
“左姑娘,”易婆正色,有些迟疑说道:“你,你听了我们的故事,没有看不起我们吗?”
“看不起?”春霞愕然:“何出此言!”
她心里只觉得敬佩与同情,能够在这个时代遇上这样一对奇人夫妇,虽然是平平凡凡的小人物,但对她来说也是一种震撼。就冲着心底这一份感动,而且她又有这份能力,为何不能伸出援助之手呢?
她已经想好了,就将他们安置在清凉山庄,让这一对历经沧桑的老人能够好好的安度晚年。
“毕竟,”易婆说不出口,还是易公接的话,他难为情的咳了一下,自嘲一笑:“毕竟在外人眼中,我们可是兄妹!”
原来是因为这个!
春霞“扑哧”一笑,说道:“你们又不是亲兄妹,没有半点血缘关系,既然相互倾慕而结为夫妇,这有何不可?你们相濡以沫携手一生,到老了感情还能这么好,我是既羡慕又佩服,又何来看不起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