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口中出来时,他只觉心脏要从口中跳出来。
“那是冰糖葫芦,是人类的食物。”
他笑着说:“相公去给你买回来。”
多喜知道了,人类的东西需要钱才能买。
“多谢相公。”
杜子恒避开她赤子般的视线,为自己卑劣感到不喜,但又忍不住得到更多。
多喜有好多想要的东西,想要女子脸上的胭脂,想要人类漂亮的衣服,想要孩子的拨浪鼓。
那种想要并不强烈,只是单纯好奇,但杜子恒都会满足她。
镇子上的人看到,一个男人抱着一块石像,从外地来,购置了一处房屋,将石像置于屋内。
他不娶妻,少与人交流,每日都会带很多新奇玩意儿回家,甚至有人传言在他家附近听到他一人欢声笑语。
杜子恒听了邻里的闲话。
“多喜,我们搬家吧。”
他们搬到一个更大的宅子里面,没人知道宅子有一个普通人看不到的妖怪。
杜子恒赚到很多钱,只要多喜要的,他都买给她。
杜子恒以为这样就能和多喜一直幸福地在一起,直到一次,他忽然在她面前病倒。
连年的操劳,一阵头晕目眩后,他直挺挺摔倒在地面上。
他急着想跟多喜说他没事,不要担心,但是他错了。
他看到多喜只是一脸平静,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带着疑惑,平静道:
“你躺在地上干什么?”
她完全不担心自己,她的心从来没有因为自己而产生过波动。
杜子恒知道,只要他开口的话,多喜会过来扶起自己,会给自己端茶递水,会服从自己的一切命令。
但是多喜是一块石头。
石头,何来心之一说。
他其实早有察觉,但他一向愚笨,又或说是他不想承认,但日夜相处将问题撕开越来越大的豁口,直到他不得不面对为止。
他只是把多喜禁锢在了自己身边。
他感到了恐慌。
过往的喜怒哀乐,原来一切一切都是他的情绪,就在这一刻,他觉得那些情绪好像阳光下上升的泡沫,看起来泛着七彩的荧光,却又毫无意义。
他就静静躺在地上,多喜亦在一旁平静看着自己。
“扶我起来吧多喜。”
“好。”
他找来最好的匠人,将那块裂开的石像修复,又让人将老家后山那块原本放在庙前的石兽搬来。
周围的人都说,那个杜姓的富商脑子有问题,爱上了一块石头,也有人说,他懂邪法,杜子恒之所以发家致富,是靠那块石头。
杜子恒并不理会。
他自己知道,他爱的不是一块石头。
院子清冷,院内终年是一个男子呐呐自语,他总是跟着石头说话,笑着,或是诉说最近的烦恼。
可是等男子关上门离开后,院子就会重新归于安静。
夏日蝉鸣,冬日烤火,院子的门开了又关,自始至终却只有一人进出。
宅子深院的门再一次被推开。
那个女子穿着白衣,玩着手中折纸,她问自己,这次来找她又有什么事吗?
杜子恒对着那个美丽女子,嘴角微颤。
她的容颜从未改变,那张惊艳的脸始终如水面平静,几十年如一日般,不悲不喜,不急不怒,未曾因自己而笑,而恼,她只是……注视着他。
时值秋日,他穿着一身长衫,像幼时一样,像少年时一样,像青年时一样……
杜子恒对多喜许下了第五个愿望,他要她爱他。
“爱是什么?”她问。
那一刻起,杜子恒仿佛看清了屋内根本没有什么美丽女子,只有一尊平和肃穆的神像。
他跪在了神像前,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