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那张脸的两个眼睛是空空的黑洞,眼皮塌拉在眼眶上是两坨没有生机的死肉。而嘴是张着的,黑黄的烂牙歪歪扭扭,然后那嘴越张越大,越张大越扭曲,然后嗡嗡嗡从里面飞出一群蝇虫来……
头重脚轻的感觉达到了极限,我再撑不住了。
可是刹那后又一晃,我来到了这所道观的山门处,砭人肌骨的寒风卷着枯叶擦在地上哗哗啦啦的响,直到把残身刮碎。我像是来过这里,故地重游,再次跟着念诵声进了正殿。
一样的地方,只是焕然一新。整个屋顶全是神秘的图腾,元始天尊神像的金漆仿若新油,而刚才那恐怖老道也恢复了略年轻时候的模样,我迈过门槛儿进去,而他望着我所在的方向和蔼的笑,那笑容绽放如春光和煦。
我不敢相信,却也不敢把话说的太明白,只絮絮叨叨:“你,你刚才,刚才不是……”
可他像是没有听见我说的话,眼睛还是望着刚才的方向,而此时从我的身旁走上来一位梳着双丫髻的道童。原来,他是对着道童在笑。
那约摸只有八九岁的道童浑像个精细人,将手中满满一大碗白腻晶莹的油膏举的高高递给老道。
老道抚了抚他的头,问他还能再炼出几碗来。道童答:“回师父,炉房还在提炼,那个大个子挺能出货,许还有两三碗。”
大个子?那个大个子?你们是在炼什么油?
我再看殿侧那宽阔案几上,铺排着满满当当的蜂巢,模具,用棉线搓成的蜡烛烛心。桌角是堆成摞的半成品蜡样,色泽剔透,散着异香。
冥冥之中我感觉这蜡烛就是苹果那晚所说的“神秘银烛”。
我走近仔细端详了那些蜡烛,不知缘由,晾干的烛身竟然在表面析出了银色来。素来蜡烛有红又白,可这带着萤萤一点光的银色蜡烛究竟是何道理?
我在工作台那里摩挲了半天,并偷偷藏了一支放进袖中。但一直没人理会我带来的动静。
他们竟完全看不见我。
待那道童再次出门,我便跟了出去,想一同去看看他们所说的炉房。
小院的陈设未改,走到钟楼处以它的框架为圆,时而转左,时而转右,或绕外圈几步,或点与点相连,反反复复之后,位于圆中心竟然一声暗响,一道完全不起眼的暗门开了。
只见地下灯火通明,道童踩着紧窄的阶梯往下走,而我也准备跟上去……
可正要迈步之时,我感觉我的人中徒然一阵针刺之痛,眼前的楼梯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白蒙,那花发老道手持银针出现在我眼前。
他的双眼不再是两个黑洞,嘴巴也不再狰狞恐怖。
一切都回归正常的模样。
乍醒使我迷蒙缱绻。我未言语,他先开口:“闻不习惯我观中的濯缨香,产生了幻觉,吓坏了吧!”
幻觉?
那一切真实的可怕,你说只是幻觉?
我下意识掏了掏袖子,刚才藏的蜡烛不见了。难道真是幻觉?
心中暗暗存疑,却未敢问出声来。若把刚才所看到的如实托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被杀人灭口了怎么办?我坐起身,额头还很昏沉。
老道默默擦拭着用过的银针,再细心放回针灸袋里码放妥帖。然后净了手,倒了碗热茶给我,适才开口问道:“你这个小家伙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便只把偷偷搭乘别人货车的一段掐出来明说了。
老道一笑:“你个女儿家男扮女装,四处乱跑,怕不是个江湖混子吧。”
“不不,倒是别人把我拐到京城,这不刚得了自由。”
“哦?我倒也得知一件秘闻,不妨说出与姑娘听听。闻言前阵子官府四处张贴告示所招揽的十数个女子,并未直接送进宫中以充椒房。而是被北境藩王带去了他在离山的大营,现下里情况未卜,不知道姑娘与我所说的,可是一件事?”
我语塞难言,而他也只是瞧了瞧我的神色,从而继续自顾轻声慢语讲予我听:“这北境王与现在的圣上,只是叔伯兄弟,他一直辖制北地诸国,倒也保得一国上下不受夷狄来犯。直到十年前,太上皇莫名其妙的迷上了炼丹药修仙术。而后一发不可收拾,愈陷愈深,便于五年后禅位于膝下唯一的皇子,而这皇子的年纪只是刚满二十岁。皇子性格算是不暴不敛,可到底经验摆在那儿。这样一来,北境王便坐不住了,猖狂之势,渐趋昭彰。”
“可是非要屠净辛卯年白露日所生女子,是何道理?”话音未落我便意识到说漏了嘴。咳!这老道太过了解人心,用一个秘密在潜移默化中取得信任,再套出另一个秘密。
他接上我的疑问:“老道也是不解呐!遂起一卦。而卦像显示,此事只与王爷闱间秘密有关,而与朝廷并无干系。至于官衙或者其他的说法,无非只是借口托词。这件事说到底,不过是王爷威胁圣上,从而除掉他想除掉的人罢了!置于为何偏要除掉此日所生女子,还需进一步侦查。”
“怎么威胁的?”
“这个还不简单,直说那北境近来太平无事,可撤军三成回护京都,只此一件便足矣。”
“喔……”我若有所悟,却不透彻。
老道说着话又从柜中拿出一碟素饼,搁在我的面前:“所以呢姑娘,在离山能帮你逃过一劫的人,可是真得感谢人家啊。”
他这一番话说出,似乎只有“对不起”这三个字才能够匹配了。虽然,我隐隐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现下里却无从反驳。
我心中龃龉:“至少替左相抓住张若卿,也算是一件报答。”
素饼未吃两口,门外便有敲门声,传来一年轻小道声音:“师父,相爷派来的人,问您那姑娘找到了没?”
“你!”我的眼睛刹那喷出怒火,未下咽的饼噎满了一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