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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那人面蛇吓得他差点尿裤子,现在好不容易出了那座山,到底还是心有余悸的。
“阿玄,我害怕……”
不知怎的,眼前人和记忆中的小孩儿逐渐重叠成一个影子,一遍遍说着阿玄,我怕。
“莫怕。”周玄的眼神蓦地柔和了下来,“正巧我也要去京城,你先安心住下,路上我在暗处护你周全。”
书生听他这样说,眼底的笑意渐渐漾开,如同湖畔的青柳浅浅地掠过水面,声音更是如同粘了蜜糖一般,又软又甜的,“多谢公子。”
周玄立在客栈门口看着书生进去,一个闪身翻到了门口那颗大树上,瞬时就变成了一只通体乌黑的猫儿。
黑猫在树干上懒懒地伸了个懒腰,只用那一双蓝绿色的眼睛盯着书生的方向看。
这一路上妖气似乎越发浓重了,先是人面蛇,后是一股凌冽的妖风,这京城怕是要出什么大乱子了,怪不得那恶毒老道叫他过来斩妖除魔。
一想到那无耻老道又把事情推给他去做,周玄心里就有些怄火,若不是他当初一个不小心被人下了咒,哪里轮得到世世代代受这道人的差使。
等完成那九九八十一件功德,他一定第一个不放过那无耻老道的后人。
鞭笞、凌辱、践踏、猫狗一样使唤……
真是够了。
一个废仙,一个魔物,一个怪人,周玄就这么活着,每每做一件善事,肩上的枷锁就会减轻几分。
可那九九八十一件功德却像是虚幻的泡沫一样,拼命翻涌、散开,最终一点点褪尽。
一定得在合适的时机遇到合适的人,做合适的善事才能记一件功德。
像个恶劣的玩笑一般,没有规则和念想,谁都不知道进度,更无所谓尽头。
记上一件功德,周玄却觉得自己得到的却不是救赎,而是新一轮的报复和惩罚。
为什么?
就因为他是世上最后一只灵猫吗?还魂重生的能力,听起来像是个传说。
一生一次的灵魂救赎,周玄绝不会随便交给一个居心叵测的道士,于是就有了恶意和惩罚,以及世界上最恶毒的诅咒——功德咒。
那又怎样,灵猫一族的能力在他的骨血里,他不松口就永远没人能拿走。
哪怕处以极刑,哪怕浑身都是伤口,他也不会让这样丑恶的人重获新生,他们该下地狱的,跟他们的祖先一样。
他活着,去完成功德,被人逼供,然后看着他们一代又一代人如同当年那个给他下咒的道人一般,嘴脸丑恶地把手伸向他,一遍遍说着把那次机会留给我。
周玄只觉得讽刺,怎么有些人这辈子还没活明白呢,就想着如何重生、下辈子如何如何的,不是愚蠢至极。
懒懒地动了动胡子,黑猫靠在有些粗糙的树干上,盯着书生进去后亮起烛火的一间客房,慢慢地睡了下去。
合上房门,书生放下书框背靠在门上,缓缓地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瞧瞧他这是遇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一个丰神俊朗的异族在他遇到危险的时候出手相助,宛若所有故事的开端。
以细腻温婉为美的南国男女,到底都是浪漫的。
书生用了很长时间才慢慢平复了微微动荡的心情,给自己倒了壶茶水,等它慢慢凉透了才喝进肚里,那点悸动和燥热才稍稍退却。
或许人真的很容易在孤立无援的时候,喜欢上单枪匹马过来救他的那个人。
溺水的人找到一块漂来的浮木,失落的沙漠旅人瞧见了一方货真价实的绿洲……
就这种感觉吧,看见那个人就没来由的安心,脑子里有个声音说着,看啊,你等到那个人来救你了。
其实被保护着也没什么不好,有个背影挡在身前,隔开那些黑暗和阴森。
书生用力咬了咬下唇,只是不知道,那位公子是不是也能够喜欢男子。
能和他相识一场也算是渊源,交个朋友也是好的,若是不愿,那……此次秋闱也多了个念想。
挺好的。
南国民风较为开放,虽说以男欢女爱为主,但也有官家富商家里把男人当夫人的,就是寻常百姓家,也常常有娶男妻的。
所以那书生会那么想,整个社会都觉得龙阳之好和断袖之癖也没什么,无非是一个男子爱上的灵魂恰巧住进了另一个男子身体里。
只不过无论是神仙眷侣还是草野夫妻,有白头到老,也有痴心错付、青春喂狗的。
情爱之事,向来都是放手一搏,果子烂不烂,要剖开看它的心。
谁也不知道看着合适温厚的眼前人,会不会被往后那些柴米油盐酱醋茶磨得失了曾经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