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分说。
赵祯蓦地将她纤指扣握,十指纠缠,缓缓放在唇边,他说话时吐出的温意洋洋洒在她的手背肌肤,让那处白皙透出淡淡红晕。
“阿瑶,别动。”轻声呢喃出口,赵祯似压抑心扉间楚楚离情,“让我再这样多留一刻,只一刻便好。”
舒窈乖巧地靠回去,放软身体,与他脉脉无声相依。
一别三年,异地千里,两怀挂念。
她所有谋划也不过是将自己变为彼此的依托,与他相助相信,相扶相持。如今,她倾尽全力豪赌一场,而关乎赌运成败的人此时此刻就在她眼前,双臂伸展揽她在怀,肌肤慰暖,仿似风雨不透。
“小哥哥。”她软声绵绵,吐出口的是独属于她的称谓,“你要记得你曾答应我的话。”
赵祯收紧双臂,气息拂落在她耳鬓发间,未出声,只重重点了点头。
他曾答应她戒急用忍,他曾答应她韬光养晦,他曾答应她做一个至孝皇儿。
朝堂多变,边塞多患。对当今天子来说,先皇逝去后,他们孤儿寡母间任何的嫌隙摩擦都有可能被外人利用作攻讦彼此的利刃。他怀中的丫头用一种近乎残忍的方式警示他:一个连心上人都留不住的君王,贸然轻举妄动,只会适得其反。
那日,赵祯待到很久才依依不舍与舒窈作别。
隔天,郭氏众人南下启程。赵祯派随侍手捧锦盒,在新宋门城楼下静候郭府车驾。
晴阳当照,朝霞迢迢。
郭氏出京的马车自雨后的青石官道辚辚行来,赵祯所遣宫女仪态端方地走到车驾前,秉明身份,将手中锦盒交予郭氏二女。
锦盒中安安静静躺着一段桂花枝条,切口处齐整干脆,桠上骨朵尚颜色鲜明,含苞待放。
他送她的生辰礼,没有金珠宝玉,没有书法字画,只有这小小一节宫中桂枝。
舒窈一下恍惚,眼波盈盈望向盒中物,将心中惊讶、太息统统掩在唇齿间。
去岁此时,她曾陪赵祯心血来潮,到桂树林赏花。
先帝所栽植的桂树林,正是应季时节。
一朵朵简丽秀气的桂花团簇在枝头,金丹之色缤纷如画,落英飒飒,花光满路。一树树的生机盎然,一桠桠的馥郁香浓,观者无需欺近,只要闲散散往旁边随意一站,即能闻到携风而来的甜丝丝桂香之气。
她一本正经地告诉他,相比与大多数女儿家青眼的牡丹芍药,兰草幽菊,她对能入口做糕点的桂花反而更加情有独钟。老话都说,民以食为天。那些牡丹芍药纵然华贵,兰草幽菊纵然高洁,可是它们到底也没有桂花的糕饼尝起来更香醇,更美味,更得她心意。
赵祯彼时只是哂笑看她,奚落她是俗人一个,不懂赏花情趣。
她反唇相讥:臣女生来本就是这凡尘世间最俗不可耐的一介平庸小女子。人生在桂月,喜欢的花草自然也脱不开桂月的圈子。陛下眼中的臣女难道不是如此?而是品性高洁,言行脱俗地去欣赏寒山雪莲?
赵祯被她驳得哑口无言。最终悻悻转身,离开赏花所。
然而料想不到,相隔一年,她与他在尚未和解时说的无心之言,竟也被他记在了脑海,今日离别重新翻出。
送礼的宫女转述:“此乃官家亲自所折,送予娘子。望娘子内明其意。”
怎能不内名其意呢?
舒窈视线转回皇宫方向,垂着眸,微不可闻低嗔句:“傻瓜。”
何为折桂?何为送桂?
他用那么明显的方式来安她的心,让她还怎忍在江南陌上寻觅个风流少年,拟嫁托付?
“官家这些时日在忙些什么?”
明烛泪落,夜色沉沉,刘太后缓鬓低鬟坐在床榻上,似随口而说,“哀家看他这阵子甚是用功。先帝若知,九泉之下,也应心中安慰了。”
姚映为她整理着纱橱帷幔,见她提及先帝时面有怔忪,便倾身回话:“以奴婢看,经过郭氏二女之事,官家确实成长不少。”
刘太后抬起眸,深深看眼姚映,含笑淡淡道:“怎么?连你也以为郭氏离开是哀家心意?”
姚映微微诧异地睁大眼睛,继而想到什么般,低声汇报:“昨日王家三娘子离宫时,路遇官家。随侍宫人言道她将什么东西交予了官家。”
刘娥听罢叹口气,摇摇头并无多少意外:“小丫头们心都大了。瞧这一个两个的,尽是自己的小算盘。”
“娘娘,可需奴婢查明个中详里?”
“不用。”
刘娥抬手摁了摁眉心,声音带有无尽疲乏,“左右不过是跟阿瑶那丫头有关。既然他想瞒着哀家,那就随他去吧。哀家权作不知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