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我不懂事,但是我什么都可以听他的,小到穿什么衣服,做什么不做什么,大到将来要走的路,只有伴侣,我绝对不会听。我会回家陪他,会孝敬他,关心他,但我不想因为孝顺就搭进去属于自己的那部分生活,每天睁开眼睛和睡前对着的是我不爱的人。我今年才二十岁,就算再短命,至少也要活到四十,我的伴侣分享的是我一半以上的人生。”
他看着梁则正,低声说:“我想自己选择跟谁分享这些时间。你昨天没喝多。我说了多少句爱你?”
梁则正黑色的双眸里神色十分复杂。他没有应声。
“我之前有段时间,一直摇摆不定。因为你有自己的家庭,有在大部分人看来正常的合天理的生活,我不想打扰你。起初我也害怕,也想过跟杨佳结婚,就这么过下去。可是我后来觉得,我就算单身一辈子,也不能因为得不到你就去祸害别人,我喜欢你,我不能一边喜欢着你,一边去跟别人在一起。你昨天有反应,至少证明你不是纯粹的异性恋,证明你不讨厌我。你离婚了,既然都是单身,我有追求你的权利。”他说,“我不会让任何人看出来,不会影响你的前途,哪怕你再结婚都可以,至少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大脑和舌头就像是不受意识控制。说出最后几句话的时候,张子翔几乎自己都惊呆了。在那一刻,他突然理解了之前曾经被自己嗤之以鼻的那句话。现当代文学课总会要求读好多书,他不喜欢那些深宅大院,几乎是咬着牙读完的张爱玲。时间太久,他已经记不清原文,大概意思却能复述出来。她说:“见了他,她会变得很低很低。会低到尘埃里,但她是满心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他当时以为自己永远不会找一个让自己如此小心翼翼至于卑微的人,因为爱人间会是平等的。也不会因为见一个人就开心到在绝望里也含笑,因为他会理智地选择是否能爱她,是否跟她在一起。可是当爱情来临的时候,他看着梁则正,终于知道原来他一生中真的能碰到这样一个人,他会让他患得患失,会让他失去自信,甚至甘愿放下全部自尊和骄傲。
他颤着声音,再次说:“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那一刻,张子翔觉得梁则正的双眸,或是脸上,闪过一丝接近冲动又接近痛苦的神色,就像是有什么东西破碎崩塌了。他似乎想要说话,最终却没有说,而是捏了下眉心,闭上眼睛。然后,他把眼睛睁开,神色恢复了平静:“你支教的地方在d县?”
“嗯。”
“两个人总是在一起,时间久了往往会产生爱上对方的错觉。我建议你实习的地点选择d县,有三个月时间可以好好思考。离开熟悉的地方,比较容易冷静。”
“如果我回来,还是喜欢你,那怎么办?”
梁则正看着张子翔,没有回话。
“如果我回来了还是喜欢你,你可不可以和我在一起?”张子翔捏着拳头,又问。
“等你回来再说吧。”过了几秒,梁则正答。
“那我在d县支教的时候,能给你打电话吗?”
“……嗯。”他迟疑一瞬,答应了。
“现在是试验期吗?”张子翔说,“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我没什么可掩饰的了。我就是无耻,就是得寸进尺。我能抱下你吗?”
梁则正敛下眸子,不吭声。张子翔就当他默许,怀着忐忑、欢喜和恐惧坐到他身边。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张子翔只能从侧面抱过去,姿势很不舒服。就在他几乎想要滑下沙发跪在梁则正面前拥抱他的时候,梁则正的身体忽然转过一个小小的角度。那个瞬间,张子翔感到穿透心脏的强烈电流,面前的人并没有看他,微抿着唇,视线撇在别处,人却温柔安静,简直美好得不似真实。
他颤抖着死死抱紧梁则正,整个身体的重量压上去,头倚在他肩窝。这是一具与女性完全不同的男性身体,并不柔软,瘦削却结实。他抱住他的时候,心和脑这两个用来思考用来承载感情的东西全都不堪重负,除了深深呼吸熟悉的气息之外什么也不知道,只能喃喃重复着一句话。
“我喜欢你,真的,我喜欢你。”
梁则正依旧没有回话。他的膝上放着那本厚厚的书,左手捏着书脊。右手环过张子翔的背,轻轻揉了下他的头。
张子翔继续收紧双手,闭上眼睛。